波蘭大師奇士勞斯基的電影中,隱約總有股人世難以參透的神秘天意,不但構成了電影最讓人低迴沈思的焦點,同時也撩動了觀眾的情緒。
他的《雙面維若妮卡》中,傀儡師與維若妮卡一見鍾情,但是素昧平生的兩個人要怎麼跨出那一步呢?傀儡師製作了一卷錄音帶寄給維若妮卡,裡頭有她上音樂課的樂聲,有傀儡師出門,到火車站旁的咖啡館坐下,目擊車禍的各種環境聲響......(妳如果認為這是無聊的錄音帶,扔到垃圾桶去,就代表我們無緣吧,如果,你聽了錄音帶,卻又不想出來找我,就算我們情緣有限吧......)傀儡師就在那間咖啡館裡呆呆坐了四十八小時,等待著一個無可名狀,只能想像的愛情上門。
括弧裡的文字是我自己添加進去的,奇士勞斯基在電影中沒有這樣說,留給觀眾自己去想,去填充,去解釋人生中許多無法用理性說明的感情與事物。我們直到維若妮卡,按「音」索驥,找到傀儡師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填上自己的解釋與答案。
原來,愛情是可以聽見的。
日本導演行定勳最近將暢銷小說《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情》搬上了銀幕,我沒看過小說,但是讀過小說的朋友告訴我,電影可比小說好看得太多了,越是這麼比擬,反而更添我想看小說的衝動。電影可以拍得如此多情,無論如何,一定是導演從小說中看到了許多自己的過去和故事。
《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情》其實就是錄音帶和耳機所串成的愛情故事。
劇情描寫高中生朔太郎(森山未來飾)愛上了同班同學亞紀(長澤雅美飾),一九八六年的高中生都會在半夜時分聽著廣播,寫下生活經驗或是幻想的創作投稿給電台,爭取昂貴的獎品─Sony的隨身聽,亞紀因此要求朔太郎今後有什麼話,就錄下來給她聽,別的情侶寫情書,她們錄的是情話,情書有手痕,情話有聲紋,還有氣息,各有不同的魅力。
亞紀後來患上白血病,朔太郎持續向廣播投寄祝愛人病癒的文稿,病榻上的亞紀持續把生命的鍾愛以及對愛情的感念,一字一句錄下來,請隔壁病房的小妹妹送給朔太郎,直到有一天,亞紀再也起不來了,送信的小妹妹也在颱風天送信的那一刻,被車子撞倒了,瘸了腿,那盒亞紀生前最後的錄音帶,一直沒有交到朔太郎的手上,直到十八年後的又一個颱風夜......
十八年後,即將結婚的朔太郎想起了往事,於是他回到老家,在生鏽的鐵盒裡翻出了一卷又一卷的錄音帶,還好,老式的隨身聽還可以用,cd和數位的隨身聽雖然當道,但是我們的生活裡有許多的記憶都收藏在錄音帶裡,只有骨董機器才能播放,還好,老式的隨身聽還可以用(導演行定勳不費力氣就說出了他對good old days的懷念)......聽著昔日愛人的聲音和氣息,朔太郎依稀又看到年輕的自己在醫院的長廊裡奔跑的汗流浹背,高喊著:「救救她!」的淒厲......
王家衛說他是收音機年代(Radio Days)長大的孩子,他對六0年代的認識與回憶,多半來自當年聽收音機的經驗與刻痕;美國導演史匹柏很會運用電影音樂,他也說自己是收音機年代(Radio Days)長大的孩子,每天晚上,家人都睡了,唯獨他聽著收音機裡的音樂,在黝黑的房間裡幻想著一則又一則的奇幻故事。
你的收音機年代(Radio Days)是什麼呢?
那年高三,所有的同學都在拚聯考,很多人喜歡挑燈夜戰,半夜最安靜的時候起床讀書,那時,大家口耳相傳有個半夜的音樂節目會祝福所有的高中學子,大家一面讀書,一面聽著廣播,隔天上了課再來分享聽廣播的會心一笑......那是同一個年齡層次的年輕人共同經歷的折磨與夢想。
從生命裡提煉出來的創作,就能讓人撞見生命的結晶,《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情》讓我聽見了愛情,也讓我撞見了自己昔日毛燥不安的心情與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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