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兩本書,戴洪軒生生的「狂人之血」以及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著作「宛如走路的速度」,也重看了是枝裕和入選2001年坎城影展競賽的「這麼...遠,那麼近(distance)」,書和電影都讓人沉思,也都讓心靈沉靜了下來。
我服務的報社,每周會刊登一篇我的文章,五百字左右,因此每周都要順應時事找題材,今天,我把讀書和看片的心得溶進了這篇「下一站,幸福」中。主要是新聞工作讓我每天得面對最新事件,聆聽最尖銳的情緒,看著大家的恐慌,其實是不忍多過不解。
不解,是不懂兇手的心情,不懂沒頭蒼蠅似的喧囂;不忍,則是目擊著恐懼正在吞噬心靈。
是枝裕和拍過一部「下一站,天國」,問著觀眾若是你能選擇,你會帶走什麼樣的記憶上天國。我對天國太陌生,天國也對我太遙遠,所以我的文章改成了「下一站,幸福」,因為幸福不只是政治的期約,也是文章寫作的目的。
以下就是今天見刊的全文:
世上最難做好的事就是寬恕。
帕華洛蒂唱起「公主徹夜未眠」,有惆悵,有豪情,讓人盪氣迴腸,這首詠歎調源自杜蘭朵公主曾經對追求者出過三個考題,答對成婚,答錯砍頭,很多人在第一題就丟了腦袋。「能照亮一切黑暗的是什麼?」答案不是太陽,而是希望。因為心中的黑暗,只有希望才能帶來光明。
電影《凱文怎麼了》描寫沈默青年竟用弓箭射殺了父親、妹妹和九位同學,凱文的母親成了妖魔,住家不時被人噴灑紅漆,看她的眼光盡是鄙夷和詛咒,她去探視凱文,也遭兒子羞辱,一敗塗地的她,沒有因此放棄人生,拚盡全力,就想搞懂凱文怎麼了?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兒子?
日本電影《這麼...遠,那麼近》探索奧姆真理教毒氣殺人事件行兇兇手的家屬心境,他們始終沒搞懂,一向平和的至親,那麼稱職的丈夫、妻子、姐姐或兄長,何以會成為殺人兇手?導演感歎的是:當代人的肉體距離,明明那麼近,何以心靈距離卻是那麼遠?
經典電影《戰火浮生錄》中描寫二次大戰受盡納粹迫害的受害者,劫後餘生,群聚巴黎鐵塔下觀賞《波麗露》芭蕾演出,噙淚泯恩仇。人生苦難,有如舞曲形式,周而復始,然而往者已矣,生者仍受煎熬,仇恨不是解藥,藝術或能療癒,「島嶼天光」不就是傳遞了和平落幕的橄欖枝嗎?
持槍軍警不能嚇阻黑暗,只有加深恐懼,雙北首長應該思考的是如何明白告訴乘客:「下一站,幸福!」這,不正是政治人物的從政初衷
是枝裕和的《這麼...遠,那麼近》,把攝影機扛上肩,跟隨著真理教殺人事件的兇手家屬是事件忌日當天,回到他們的親人當年在水源地旁清修的小屋。攝影機上肩跟著演員腳步前行,產生了一種「紀錄」式的質感,創造出「擬真」的寫實風格,讓回憶兇手昔日清和身影,及探索行兇動機的意旨,有了真實呼吸的力量。
是枝裕和說的好:「電影的存在並非為了審判個人,導演也不是神或法官。在電影裡安排壞人的話,或許劇情(世界)會更明朗,但我不想這麼做。我想讓觀眾從這部電影發現自己的問題,回去後能夠再不時反覆思索。」
悲劇事件發生後,每個人都想知道真相,都想問為什麼?尋找答案因此變得迫切,但是真相何等複雜龐大,多數人都只能從自己的認知做出發點,往前探索,其中包含了記憶與真實的拔河辯證,包含了扭曲和包庇,《這麼...遠,那麼近》做到的是就是透過四位兇手的親人和一位逃脫的邪教份子的對話,各自完成「真相」拼圖,沒有標準答案,大家有的,都只是瞎子摸象的片段,唯有觀眾得能逐一從回憶和對答中細品幽微。
《這麼...遠,那麼近》的五位角色深入水源地祭拜追思,卻因為座車被偷(又是生命的意外奇襲),無可奈何只能在清修小屋內共度一夜,唯其如此,他們才又更進一步了解他們的至親曾經停駐過的腳步和身影,但是一切也都只是揣想,生前,他們不曾了解的心靈,死後,依舊有如一團迷霧。記憶與思念就像夢魘一般繼續在海馬迴的葉片裡奔竄或閃躲著。
不強做註解,也提供不了答案,《這麼...遠,那麼近》靜靜書寫著災難事件的餘波,也許,終有一天會如有大火焚盡一切記憶,但是烙印在心上的水紋,卻也只有你能理解與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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