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拍別人的作品,就算拍得再好,也很難談得上「原創」的魅力,主要藍圖都來自前人,就算踩著別人的加構,再上層樓,地基還是虛浮的。
《復仇(Oldboy)》是美國導演史派克.李(Spike Lee)重拍韓國導演朴贊郁的《原罪犯(Old Boy)》的作品,《原罪犯》曾在2004年坎城影展獲得評審團大獎,《復仇》卻換不來幾聲好評,關鍵就在描紅不如原稿。
《原罪犯》和《復仇》同樣描寫一名男子莫名被囚禁在密室中,《原罪犯》的主角被關了十五年,《復仇》則再加碼五年,變成廿年,最後真相揭曉,原來都是男主角在高中時多言惹禍,慘遭昔日同窗報復,一條命要用一生來償還。
《原罪犯》吸引好萊塢重拍的磁力在於「暴力,絕對的暴力」。
朴贊郁當年兵分兩路,一方面是囚禁男主角的禁閉空間,另一方面則是男主角獲釋後拚命追尋真相的火氣。前者是「靜」得讓人窒息的「隱性」暴力,一種「看不見」,莫名所以卻又莫可奈何的暴力;後者則是「猛虎出柙」的宣洩,「汗水」與「鮮血」齊飛,大刺刺地讓人看得一清二楚的「顯性」暴力。
朴贊郁的空間,主要得一「玄」字,沒有出口,除了吃,就是選擇性的資訊餵養,既要困乏其身,又要激發復仇意志,收放拿捏,盡是學問;朴贊郁的暴力,則是要讓「恨」字噴發,雪恥洩憤的力道幻化成為一場又一場的肉身血祭。
但是這一切的暴力元素到了Spike Lee手上,就算暴力與濺血指數遠超過好萊塢等級,比得上朴贊郁版本嗎?比不上,是否就是白忙一場?比不上,不就盡失重拍旨趣?東施效顰,比得上西施捧心皺眉嗎?《復仇》在這一點上就明顯落居《原罪犯》下風。
《原罪犯》的另一個傳奇魅力來自於男主角崔岷植的「動靜」二元特質,從蓬頭到低頭,從抬頭到耍頭,他確實讓「暴力」在他的眼神與體態上,都蓄積了隨時皆可能爆炸的能量。《復仇》找到了Josh Brolin來「抗衡」崔岷植,基本上,那是失衡的天平,等級不同,砝碼不同,結果自然大相逕庭。
Spike Lee確實想要替Josh Brolin增加一些份量,從在街角尿尿到飲料杯裡加酒,都說明了他的私德不檢,另外再安排他對妻子的無情,以及色膽包天,誘拐商業夥伴女友的情節,突顯他的敗德無行,都讓他的受囚,多了些誤導揣測,再讓他開出一次八竿子搆不著邊的「復仇」名單,都讓他的復仇行為多了惑人煙幕,也多繞了遠路,讓最後的真相大白多了撼人力量。
當然,更有趣的設計在於Samuel Jackson飾演的囚房管理員一角,一方面讓這個私營囚室多了「企業」經營面向,每一間牢房不是都有各自的故事?另一方面,惡人自有惡人磨,Josh Brolin對Samuel Jackson的肉刑逼供,固然飆高了血腥元素,卻又伏下了「送做堆」的復仇關鍵,劇情的串接連結,就在這個「執行者」身上有了更合情理,針法亦更繁複綿密的組織。
不過,《復仇》面對《原罪犯》這麼強勢的暴力經典,整體上來說提捉襟見肘,衝不出框架的,《原罪犯》懂得用葛飾北齋著名的「神奈川沖浪」來表達主角心情波動,《復仇》就少了類似的意境圖示;至於《原罪犯》中劉智泰所飾演的反派角色何等俊秀有神,唯其如此,他的動機與恨念才更驚人,相對之下,《復仇》中的大反派Sharlto Copley,其實是間接受害者,交代不了亂倫的罪與罰,更慘的是他的外貌欠缺了邪神能量,只像是怯懦的受害者,再加上他身旁那位只像花瓶的韓妞保鑣,反派天平幾乎是一面倒的傾頹,註定了《復仇》只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的複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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