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萬萬歲(Viva la libertà)》的義大利片名原意應是《自由萬萬歲》,入境隨俗譯成了《秘書長萬萬歲》,讓全片的政治氛圍更加清楚明白,但也淡化了政客「臨陣脫逃」找到心靈自由的解放樂趣,不過,人民因為政客換了人也換了腦袋,苦悶人生找到救贖的政治啟示錄,倒是讓人回味再三。
《秘書長萬萬歲》玩的是類似《乞丐王子(The Prince and the Pauper)》和《鐵面人(L'Homme au Masque de Fer)》的身份互換遊戲,《乞丐王子》只是外貌相似的年輕人,《鐵面人》則有一點王室私生子的權術和孿生兄弟的矛盾,《秘書長萬萬歲》一如這類孿生電影的「一人分飾兩角」公式,乾脆就請義大利影星Toni Servillo來飾演秘書長 Enrico Oliveri和才從療養院放出來的Giovanni Ernani 這對兄弟,而且根本不給兩人相逢碰面的機會,各自表述,各自尋覓,連合成特效都不用做了,何其經濟,又何其方便!
《秘書長萬萬歲》的核心論述只有一句話:「政壇跟影壇很像,同時都有騙子跟天才,而且很難分辨出來。」既犀利又精準地點出了政壇跟影壇的真實現象與盲點,至於男主角在政壇浮沈,女主角在影壇謀生,當然也不是偶然的巧合。
台灣人其實早就熟悉了那句被朱高正「身體力行」實踐出來的康德名言:「政治是高明的騙術。」而且江山代有騙子出,總能鼓其如簧之舌,用美麗謊言顛倒眾生,《秘書長萬萬歲》因而產生了很多「對號入座」或「感同身受」的共鳴效應。
電影開場是聲勢墜入低谷的秘書長 Enrico正要走入政黨會場,他先把公事包砰然一聲墜地,蹲下身子繫鞋帶(這是多少球員愛用的緩兵之計),既而又要繞回入口去上廁所,最後心不甘情不願走上講台時,又愣了半天講不出話來,因而換來選民的叫罵。連續三次的停頓,其實是導演Roberto Andò用來交代Enrico無力面對現實的戒慎恐懼之心,那是多有力的肢體語言,充分呼應了他與他領導的政黨欲振乏力的沈悶絕望。
人生一旦「彈性疲乏」,易走偏鋒,當晚,Enrico決定出走,也就成了合情入理的人生選項,唯其如此,替身弟弟Giovanni的顛覆言論才有了市場價值(有商品差異),才讓這攤死水起了旋乾轉坤的變化。
Enrico口才便給,但已陷入制式老私窠臼,無法撼動人心;相對之下,只會講「真話」的Giovanni,就給人空谷足音的新鮮感。他誰都敢罵,罵自家政黨,也罵選民,一句「倘若政客皆下流,全因選民沒上品,如果他們是竊賊,選民也該算同夥」,雖然是老生常談的「真話」,但對於總想籠絡討好選民的「騙子」而言,卻是不敢輕易嘗試的偏鋒。
當然,就因為Giovanni是冒牌貨,對政權或政黨都沒有得失心與責任義務,才可以如此率性與瀟灑。「真話」能夠獲得廣大共鳴,當然也是對只在意勝選,卻忘掉理想,因而「懦弱」的天下政客一計兇猛有力的當頭棒喝了(拋開得失心,才能撥開雲霧見明月)!
不過,導演Roberto Andò的劇情鋪排另有伏筆,頗見巧思。就在Giovanni得其所哉,暢言無忌之際,Enrico卻跑到法國去找他的舊愛Danielle(由Valeria Bruni Tedeschi飾演),那是「假」慣了的他,第一次面對自己「真實」的感情,雖然還是畫上了「友情」迷彩妝,卻也被Danielle的女兒用童言無忌的「手術刀」,剖開了他對「愛情」與「性愛」的怯弱與畏縮。理應澎湃自如的「愛情」尚且如此不堪,政治想必就更不堪聞問了。
普天下的政客都忙著算計,誰有閒情吟詩作對?Roberto Andò不但讓Giovanni教大法官跳舞,教總統躲迷藏,還會神來一句:「陽光掀開了濃霧,籠罩著無名的山丘,那個回過頭,在雨中漫步的身影,真是我嗎?」浪漫其實是天性,勉強不來,也強記不來,不管那是日本俳句或者希萊布特的詩句,紛亂的政治盤算中,有人用詩來調和,剎那間人生就變優雅了,色彩也繽紛了。懂得詩,才懂得人生,《秘書長萬萬歲》的不俗正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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