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與秘扇：以歌之名

巧遇老歌，難免驚喜，在王穎執導的《雪花與秘扇》中，意外聽見了「月亮代表我的心」與「給我一個吻」兩首老歌，情趣殊異，卻都讓人莞爾。

以往台港電影出現「月亮代表我的心」時，不論是《英雄會少林》或《伴我闖天涯》，都善用情歌元素，從煽情層次打動觀眾的心，最為經典的就是《甜蜜蜜》中，同在紐約浮沈，心繫彼此，卻無緣得見的黎明與張曼玉，就在鄧麗君死訊傳來那來，就在商店櫥窗前看著電梘機播放的鄧麗君倩影，聆聽著她所唱紅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時，偶一側身，驀然回首，相思多年的「那人」，竟然「就在身旁轉角處」，一去不回頭的共同記憶與終於能夠得續的情緣，在殘缺與圓滿的分界點上，留下動人的心悸震撼。

《雪花與秘扇》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卻意外成為流行文化的品味代溝。

電影中的李冰冰與全智賢在高中時就是莫逆死黨，最愛放著流行歌曲款擺舞弄，手上還拿著生煎包子跳舞，王穎的選擇的背景音樂就是王菲的「浮躁」，那是王菲1996年出的專輯，搭配她獨創的無人能懂的吟唱曲詞，還確實有些時代前衛的味道，當然能夠蠱惑高中少女的心。只是全智賢的後娘啥都要管，看不慣她們的終日嬉戲，不好好唸書拚會考，更聽不慣王菲唱的怪腔音樂，直接切斷音源，走回房間，拿出她的黑膠唱盤，放出「月亮代表我的心」，不忘叮嚀李冰冰一句：「這才是真正好聽的音樂！」然後就切斷了兩人的華語家教管道。

我真的很想知道翁清溪老師看見這一幕時的表情，好萊塢電影採用他的歌曲，不知付出了多少版稅？王穎這樣推崇他的音樂（雖然意謂著老古板的品味），是不是也讓他只能尷尬地嘿嘿兩聲？當然，歌聲才唱沒四句，就因為換了景，就硬切而斷，聲音收尾收得很不漂亮，必然有些扼腕的。

《雪花與秘扇》中使用的另一首流行歌曲是根據「Seven Lonely Days」改編，由陳蝶衣另行填詞的《給我一個吻》，這首歌是為男主角Hugh Jackman量身打造的，用來在自己開的夜總會裡向全智賢求吻示愛的一場調情戲，先唱了兩句英文之後，轉而就以洋涇濱的華語唱出了：「給我一個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臉上，　留個愛標記...給我一個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心上，讓我想念你。縱然瞪著你眼睛，你不答應。我也要向你請求，決不傷心...」是啊，多艱難的情歌，多勉強的求歡，順逆之間，深意已然富蘊。

這場戲的驚爆點在於做過奧斯卡獎頒獎典禮主持人的Hugh Jackman，竟然能唱華語歌，縱然有些怪腔怪調，卻十足表現了他公開向全智賢示愛求吻的決心，即使最後只是勉強的輕輕一吻，已然有效。至於一旁看在眼裡的李冰冰是否悵然若失？覺得自己離老同越來越遠，或者全智賢是否百般不捨，卻已箭在弦上，只能逢場做戲，觀眾已經了然於心，無需多做言語了。

《雪花與秘扇》的清朝背景設定在湖南鄉下，因此在相關的節慶場合，都安排了傳統女聲合唱的歌謠，從「伴嫁歌」到「哭嫁歌」，製片組花了不少工夫去採集與排列，呼應著全片的「女書」與「老同」的情懷，只可惜這些民謠的鄉音濃烈，不打中文歌詞，根本無法曉悟，更難跟著傳唱，只能算是電影中幾筆重現時代色彩的巧筆了。

王穎從《煙》開始就已經習慣和女作曲家瑞秋．波曼（Rachel Portman）合作，《喜福會》堪稱是兩人合作的巔峰之作，因為瑞秋懂得用華人傳統樂器如胡琴和笛、簫等細膩寫下女人的感受，樂音浮動，就有如微風吹過，看似水波不驚，卻有心弦能夠撼動，《雪花與秘扇》的主題也依循這款曲風，把傳統的哀怨，以及內斂的情緒，輕輕地播弄出來，緩慢幽長，搭配女人心事，處理得恰到好處，雖然有時密黏了些，但還不至於過甜，或者太近淒苦，堪稱是全片最自然的美學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