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影評人協會(Fédération Internationale de la Presse Cinématographique,簡稱FIPRESCI),近年來都會在金馬盛會上邀請評審選出「費比西獎(FIPRESCI Prizes)」,亦稱「國際影評人獎」或者「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獎」,今年獲邀擔任台灣代表,從
今年金馬獎費比西獎的得主是多數決,而非共識決。我的意思是評審各有意見,彼此不能說服對方,取得一致共識,最後只有採取投票表決。
關鍵在於評審團只有三人,加上大家都已有相當的電影評論意見,一旦主觀形成,很難因為別人的一席話,就放棄原先立場。
今年一共有八部作品列入競選,都是只拍過兩部以下劇情長片的新導演,三位評審在會議開始就各自陳述三部個人喜愛的作品,來自莫斯科的Kirill Razlogov卻是一開始就提名了《鋼的琴》、《到阜陽六百里》、《賽德克巴萊》和《刀見笑》四部,來自香港的張鳳麟博士同樣選了《鋼的琴》、《到阜陽六百里》、《賽德克巴萊》;代表台灣的我,並沒有選《鋼的琴》,我的名單是《到阜陽六百里》、《賽德克巴萊》和《轉山》。
欠缺交集與共鳴的《刀見笑》與《轉山》,在三人各自陳述過提名意見後,就不再討論。如果採共識決,此時應該是《到阜陽六百里》與《賽德克巴萊》進入最後決選,但是其他兩位評審最喜歡的卻是《鋼的琴》,其次則是《到阜陽六百里》,《賽德克巴萊》反而只勝我孤單一票,成為第二輪被割愛的作品,最後決選時,我投了《到阜陽六百里》一票,其他兩位則選了《鋼的琴》。
有共識,當然好;沒有共識,就只好投票,遊戲規則如此,只好接受投票的結果。
我對《鋼的琴》的不同意見,主要來自音樂與形式。
《鋼的琴》描寫一位正與妻子鬧離婚的婚喪樂團領班,為了爭取女兒的向心力與看護權,讓愛彈琴的女兒有持續練琴的機會,於是挖空心思,從紙繪假琴、學校偷琴到土法煉鋼,真的做出一架全鋼鋼琴的傳奇。正因為主角是樂師,片中大量運用了諸多流行音樂和俄國歌曲,傳達小人物苦中作樂的感受,全片遊走於真實與抽象間的魔幻氛圍,極似庫斯杜立卡的作品手痕,在廢棄工場織夢高歌的手法亦未超越蔡明亮在《洞》中創造的廢墟美學。
最尖銳,也最矛盾的爭議點在於音樂的融合。《鋼的琴》的導演張猛採取了活生生地跳接手法,亦即從演員的現場演奏或演唱,就直接硬轉進現成歌曲或音樂的播放,亦即在聲音的連接點上變得尖銳而又剌耳,在我聽來,屬於技術上的粗疏。但是其他評審則認定那是故意讓觀眾產生疏離感的美學手法,我雖主張音樂就是要引導觀眾進入,產生認同的手段,可以處理得更圓潤,卻未能說服其他兩位。
此外,《鋼的琴》是有膽識去做一些大膽嘗試,但我亦不覺得那算原創力,主要是因為從結構到形式,不時可見前輩大師的影子,不管那是費里尼、庫斯杜立卡或者Monty Python的手痕,雖然說在過去的中國電影中相當罕見,但與原創真的出入很大。當然,《賽德克巴萊》吃虧在影片太長,史實太細,戰鬥場面太多,雖然傳承台灣史的用心,以及藝術成就都備受其他兩位評審肯定,卻不是他們的首選;至於《到阜陽六百里》雖然寫情細膩,卻也吃虧在劇情該有的轉折點,被認定沒有太多的意外,但我卻覺得那種靠著唬弄與騙術,終究成行的返鄉之旅,已經極其細膩,極有韻味,即使平順又平淡,卻一點不枯悶,處理得極其允當。
會後,金馬獎的工作同仁告訴我,今天的討論時間勝過以往歷屆,內容辯論亦因各有堅持,很有火花,只是既然彼此都不能說服對方,除了投票,找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案,於是最後結果:二比一,《鋼的琴》勝出。
我一直相信,不同的評審組合,就會得到不同的結果,三人組的評審團真的很難拔河與拉票,就權充是我難忘的一次「金馬評審:費比西經驗」吧。
很珍貴的評審經驗分享
藍先生對於電影的熱愛令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