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湖》中的白天鵝Odette是中了魔咒的公主,著黑裝亮相,俗稱黑天鵝的Odile則是魔法師的女兒,同一位女芭蕾演員來扮黑白兩位天鵝,才可以解釋何以Siegfried王子明明愛的是Odette,但在看見Odile時卻分不出真假,毀了自己的愛情誓言,讓Odette只有一死才能解除魔咒。《天鵝湖》過去的經典演出都是同一位舞者黑白兼具,善惡正邪交錯,詮釋得淋漓盡致。
電影《黑天鵝》一開場就是文森.卡索(Vincent Cassel)飾演的舞團總監決定讓娜塔莉.波曼(Natalie Portman)飾演的妮娜擔綱演出白天鵝,卻又挑剔她不夠妖嬈,狂放,不適合黑天鵝的基本能量,所以一直要另外尋找更合適的黑天鵝人選。
《天鵝湖》中的白天鵝與一群同樣中了魔咒的天鵝女郎同居在湖邊,因此被擁戴成為天鵝之后,明明就是挑大梁的主角戲份,舞團總監卻只肯給予一半戲份,這是肯定?還是質疑?妮娜是該興奮還是難過?《黑天鵝》用這個問號做開場,不但提供了在矛盾中找戲肉的戲劇素材,也點出了全片有關完美與恐懼的論述。
飛上枝頭做鳳凰,是每位舞者夢寐以求的機緣,妮娜在《黑天鵝》中面對的挑戰分別來自前輩、自己和後輩三個層面,首先,舞者生涯有限,當舞團台柱貝絲(薇諾娜.賴德/Winona Ryder)已經色衰體弱而失寵時,妮娜立刻就面臨著真的夠格取而代之的份量比較;其次,黑天鵝不夠格的問號,對任何一位舞者都是信心打擊,妮娜還要對抗新生代舞者蠢蠢欲動的競爭威脅,這就是她何以那麼擔心自己會被替身取代的心裡隱憂。
前輩與後輩的比較或威脅,坦白說,只要自己夠強,夠完美,其實是不用太擔心的,問題就在於纖瘦的妮娜在追求完美極致的過程中,有太多不足以告人的隱憂,她的擔心,正是她最脆弱的罩門,正是《黑天鵝》的戲劇元素得以使力發威的縫隙所在。
做為首席舞者,或者舞團台柱的壓力究竟有多大?關鍵在於體力、能力和魅力。纖細和年輕的妮娜,沒有人懷疑她的體力,至於能力,或許是個問號(例如黑天鵝的最高難度在於要跳出連轉32圈的軸轉,妮娜跳啊跳的,就曾因為腳軸關節支撐乏力而中斷),但是只要有天份,苦練終能克服,也是所有勵志電影都曾有過的情節轉折,只是妮娜的疼痛與按摩,不但反映著她的脆弱,也因而贏得更多的同情與憐憫。
至於在母親嚴格控管下,一直過著乖寶寶生活的妮娜一旦自我解放,就不能夠深入體會黑天鵝的冶豔本質,就不能舞出精髓,心急的妮娜於是嘗試其他可能,跳脫自己一路走來的既定框架,問題在於誘她出殼,提供她新奇誘惑的舞者莉莉(由蜜拉.庫妮絲/Mila Kunis飾演),卻也是算計最多的替代人選,妮娜面對著感性一心想要,理性上卻不敢接受的天人交戰,戲劇濃度就在這個矛盾上達到高潮。
不過,《黑天鵝》對於體力和能力都是略有著墨而已,真正使力的關鍵細節在於魅力。
首席舞者的魅力分對內和對外兩方面,貝絲被奪走台柱戲碼時,就公開質疑妮娜是不是「睡了」總監湯瑪斯,才換來主角機會?貝絲的質疑,其實屬於後台戲碼的八卦元素,既可以解釋貝絲曾與湯瑪斯有過肌膚之親,也可以解釋湯瑪斯以跡近刁難的方式來激勵妮,以私下指導的方式強吻妮娜的諸多明示與暗示,確實提供了很多好奇者的閒談素材,滿足了觀眾的偷窺欲。
對外的魅力則在於妮娜的「求全」心切。追求完美是每位表演藝術家的終極目標,但是完美可以是相對的,亦可以是絕對的。相對的完美是與他人相比較,別人沒做好的,一旦得能超越,即可換來驚歎萬千的掌聲;絕對的完美,則攸關自我的認知純度,舞者要問自己是否盡了全力?舞者的全力又在世界舞台的衡量尺上佔有多大的高度?《黑天鵝》讓鋼琴師拒絕再彈琴,要求過自己的生活,來突顯妮娜追求完美的無盡追求;另外,則是讓妮娜背上的傷痕,突顯妮娜自知不夠純美,想要遮掩的心急。
《黑天鵝》其實是一部舞者的成長電影,妮娜升做首席舞者的身心焦慮與人格分裂歷程,提供了不少內省觀點,所有的煎熬與幻像都因此讓觀眾更能體會到舞者的艱辛,完美何其美麗,完美又何等艱難,妮娜的危機與考驗,讓旁觀的觀眾也得著了啟蒙開示。
女主角活在每一天壓力與焦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