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導演執導的《遊園驚夢》中,女人性向曖昧矇矓;侯孝賢導演執導《千禧曼波》中,女性形象嫵媚飄渺。一個古典唯美,一個前衛妖魅,交錯成兩種截然不同的女性光譜。
若非湯顯祖四百年前「牡丹亭」中的絕美文藻、歡暢音律和夢想空間,就沒有《遊園驚夢》的誕生。不論是白先勇版本,或是楊凡版本,都強調「良辰美景」終必「繁華落盡」的「奈何天」,都在「華麗」與「淒涼」的視覺和理念殿堂上精雕細琢,目標是明確的,但要意境全出,卻考驗著導演的創意和才法。
攝影師出身的楊凡最擅長捕捉「流金歲月」的富貴華麗,全片在蘇州取景,鏡頭遊走在樓台庭園和廊院亭榭之間,加上貫穿全片,曲曲悅耳又動聽的崑曲音樂,確實吻合了楊凡俗豔美學的「唯美」傳統,盡得「賞心樂事誰家院」的神采。
只不過,那一切都是「場景」、「道具」與「音樂」的《遊園》之美;曖昧矇矓的角色性格,以及對嘴演出的缺憾,都讓人有《驚夢》的跌歎!
「牡丹亭」曾經是古典文學的前衛先驅,杜麗娘與柳夢梅的「夢中交媾」根本就是女性情欲的畫時代宣言,但是到了楊凡筆下,揮之不去的同性和異性情誼,卻成就了另類的情欲世界。以王祖賢為例,先是男裝女兒的扮相亮相,她對宮澤理惠的迷戀與欣賞,不但是藝術世界的驚豔,也有了戲子「反串」的真實與虛擬的雙重對話趣味。
因為她有「女性」的保護色,所以才可以公然親狹,公然「執女之手」而不被外人繪聲繪影,偏偏她卻又是因為常做男兒打扮,才可以穿梭堂會,自由來去,也因為她有三分陽剛氣,才讓理惠有了倚靠心。但是這層「同志」神話的假像卻是吳彥祖的介入後被戳破了,王祖賢從性愛中了悟的性向覺醒,成了理惠碎心的殘夢緣頭。
但是理惠也不是這麼純淨的同志,她對二管家似有若無,說不出口的「異性戀」情愫,不時浮現,才是她真實的渴望,所以王祖賢對她是有情有義,獨獨少了肌膚相親的火熱烈愛,以致於最後她移情別戀時,除了幽怨,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言語和眼神了。問題是,楊凡卻又不忘夾帶這位二管家和他的小徒弟之間的曖昧同志情,他可能是同志,也可能是雙性戀,這一切更使得宮澤理惠的角色宛如失根的蘭花,沒有根莖,沒有土壤,只能隨波逐流,飄零一生。
矛盾與對立可以是戲劇的起源,也可能是戲劇失焦的關鍵。《遊園驚夢》的劇本出現太多角色的性格矛盾,稀釋了全片的韻味,王祖賢的男裝戲太過矯情誇張,合唱崑曲時的嘴型不合,都讓人覺得她的存在有如一場「人間遊戲」,戲中,她騙了宮澤理惠,然而,戲外的觀眾不是那麼好唬弄的,就如同眼尖的觀眾會發現宮澤理惠唱起崑曲時嘴型不是絕對相合,徒有型,卻無神,更別提氣韻了。
不過,不忍「三春好處無人見」的楊凡還是努力打造一個「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都能兼具的奼紫嫣紅世界,也提供了我們好聽的「皂羅袍」音樂,不貪求戲濃,也不細究女性情欲幽微轉折的觀眾,反而可以在詩文音韻中享受難得的崑曲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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