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藍天：廣告音樂

電影配樂有個最簡單的精神，要在最有限的時間內，創造最高潮的感動，即使短短幾個音符，也要能快速從耳朵滲透進觀眾心中，這也是為什麼多數膾炙人口的電影音樂都很精簡，卻雋永，讓人盪氣迴腸。

最近電視上有一則廣告，採用了歌劇大師普契尼（Giacomo Puccini）作品《強尼．史基基（Gianni Schicchi）》中膾炙人口的詠歎調「喔，親愛的爸爸（O mio babbino caro）」，廣告究竟銷售什麼產品，坦白說，我並不清楚，只是每回聽見音樂，就會吸引我抬頭凝視，驚奇於電視上何以再度出現了《窗外有藍天（A Room with a View）》的音樂？

很多電影都愛採用古典音樂，電影讓古典音樂有了全新的生命，往往也因此悄悄取代了音樂的原始性格與符號。1985年前的人們，通常用《強尼．史基基》來介紹「喔，親愛的爸爸」；1985年後的人們，卻習慣用《窗外有藍天》來記憶及介紹「喔，親愛的爸爸」了，普契尼的作品依舊是普契尼的作品，只是相關的載具與連結改變了，記憶也跟著改變了，強力展現出流行文化的浸染洗腦功能了。

提到《窗外有藍天》，有三個名字不能不提，首先是導演詹姆斯．艾佛利（James Ivory）。

艾佛利擅長把文學小說改編成為電影，不論是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的「歐洲人(The Europeans)」和「波斯頓人(The Bostonians)」，以及E.M.佛斯特（E.M.Foster）「有風景的房間（即（窗外有藍天）／A Room with a View）」、「墨利斯和他的情人（Maurice）」及「此情可問天（Howards End）」都由他和製片人伊斯梅．默銓（Ismail Merchant）以及編劇露絲．賈瓦拉（Ruth Prawer Jhabvala）改編拍成了電影。

其次，艾佛利的作品向來追求電影的文學韻味和人文深度，他最常合作的作曲家就是李察．羅賓斯（Richard Robbins），李察的責任是替電影挑選合適的時代背景音樂，不論是挑揀克拉拉．舒曼（Clara Schumann）甜美舒緩的「第十七號三重奏（Trio, Opus 17）」來詮釋《歐洲人》的女性心境，另外又重現了美國民謠之父史蒂芬福斯特（Stephen Foster）的名曲「Old Folkes Quadrilles」和「French Quadrilles」的風情以呈現19世紀英國移民在美國生活，因而呈現的英美文化碰撞風味。至於他選用普契尼的音樂來詮釋《窗外有藍天》，更是將音樂的煽情力量發揮到了極致。

第三位關鍵人物則是女高音Kiri Te Kanawa。李察．羅賓斯的配樂工程往往是在電影剪接完成之後才開始去為畫面和情緒尋找合適的音樂，《窗外有藍天》的背景正值二十世紀初年，英國工商業蓬勃的帝國盛世，富豪世家的文化教養傲悍不可一世，禮儀教養尤其注重繁文褥節，在音樂的表現上既要有貴族氣息和大時代的背景，還要有兒女私情的委婉細述，女主角露西在一趟佛羅倫斯之旅時，遇到帥氣又知性的青年喬治，但是自己在英國家鄉卻另有一位嚴肅拘謹的未婚夫西塞爾，她因而猶豫著自己該遵守婚約，選擇一段保守婚姻，還是毅然去追尋動人愛情的召喚呢？

面對這樣的劇情，李察的責任就是要找到一段可以創造時代華麗，又能兼及女兒心事的作品，就在他猶疑難決的時刻，他到一位朋友家喝下午茶，朋友剛巧就在唱機上播放出了女高音Kiri Te Kanawa的「喔，親愛的爸爸」，羅賓一聽之下，如就同遭了雷擊，這不就是他尋覓好久的音樂嗎？

李察的做法是選定「喔，親愛的爸爸」的旋律做為主軸，一路貫穿全片，以普契尼甜美調性的音樂結構來打造文學意境，再用古典音樂的繁複和典雅來測試人心情感的深度，繼而再以「喔，親愛的爸爸」的歌詞意境，來映照露西渴望浪漫真愛與面對保守婚姻，左右為難的心情：

O mio babbino caro 喔！親愛的爸爸

Mi piace, è bello, bello  我愛他，他是如此的俊俏

Vo' andare in Porta Rossa我要去Porta Rossa

a comperar l'anello! 買我的婚戒

Sì, sì, ci voglio andare!  是的、是的、我是認真的

e se l'amassi indarno, 如果我的愛是一場錯誤

andrei sul Ponte Vecchio, 我將去Ponte Vecchio

ma per buttarmi in Arno! 縱身跳下阿諾河中

Mi struggo e mi tormento! 我正被苦惱與痛苦侵蝕

O Dio, vorrei morir! 喔！上帝啊！如果無法與他在一起我寧願去死

Babbo, pietà, pietà! 親愛的爸爸，請同情我，請憐憫我

Babbo, pietà, pietà! 親愛的爸爸，請同情我，請憐憫我

普契尼極甜極美的音樂旋律其實已經預言了所有的情愛煎熬，終究會是深情的祝福，露西必定會找到她的真愛，終究會找到一個有風景的房間，看見人生的美麗；而且「喔，親愛的爸爸」的歌詞，更在此時恰如其份地發揮了點出女主角心情的功能，全曲旋律一再現身，每回出現都讓人覺得酣暢感動，無怪乎只要看過《窗外有藍天》，就一定記得「喔，親愛的爸爸」，音樂與電影已經結合成牢不可破的生命共同體。

同樣這首曲子，大導演雷利．史考特（Ridley Scott）也曾在《魔鬼女大兵（G.I. Jane）》中使用過，女主角黛咪．摩兒（Demi Moore）入伍從軍，選擇了難度最高的海軍陸戰隊，她要以體力和毅力突破美軍對女性的偏見、刁難與岐視，但是環境險惡，長官刁難，同袍居心叵測，挑戰極多，她只能靠著一己之力來証明實力，就在她剃了光頭，咬牙力拚，奮力做著伏地挺身時，「喔，親愛的爸爸」的歌曲就在環境中飄盪，同樣是小女兒的心情，差別在於那不關愛情，聽來有些奇怪突兀，震撼力就遠不如《窗外有藍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