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早早成名,但是電影光彩瞬間消退,很難再期待;有的人早早成名,卻不急著多拍新作,每拍一部作品就有光華耀眼,讓人鼓舞歡欣,台灣導演林靖傑就是這樣的創作者。
頭一回認識林靖傑在於1999年的電影《惡女列傳》,這部三段式電影中的第二段《猜手槍》,這一小段作品中,林靖傑非常精練地捉準了小警察及嗑藥少女之間的恩怨矛盾,有寫實的力道,同樣也有高密度的戲劇張力,當時的感覺就是台灣電影竟然有這麼會說故事的新血輪,真是精彩。
後來,隔了五年才又再度看到林靖傑的作品,但是他拍的不是劇情片,而是紀錄片─《台北幾米》,頭一回,我終於看到台灣有創作者避開了熱鬧喧囂的風華表面, 走進了台北101大樓工地,讓我們看到這棟台灣地標最原始質樸的施工情貌,看到了一位小小的電梯操作員,如何在勞工汗水和商業繁華之間,扮演起橋樑角色; 當然,就在所有的人幾乎只關心台灣高鐵的速度快不快,座位舒不舒適的同時,林靖傑早就扛起了他的攝影機,讓我們看到有多少原住民兄弟和外勞流著汗水,窩居 在一棟公寓中編織著平凡的人生夢。
也就在那一年,我看到了一位台灣年輕人組織了一個「向左走影像工作隊」,站在勞工和社會弱勢份子的立場,紀錄著他們的生活與夢想。他們的意識型態、人間取 樣、闗懷與行動,與台灣人習慣的主流創作是那麼的不同,但是交出來的作品卻是更加真摯又成熟,一切只因為他真的知道自己在拍什麼,所以,他捉得到重點,打 得到要害,從主題到控訴,一舉一動都足以打動人心。
2007年則是林靖傑的另外一個創作高峰,最近我接連看到了他的新作《嘜相害》與《最遙遠的距離》,親眼目擊他用左手拍類紀錄片,用右手勾畫出帶有台灣風情滋味的劇情片,左右出擊,光華四射,都有讓人歡欣的才情。
《嘜相害》是一部只有21分鐘長的短片,主題以一位街頭性工作者的遭遇為主線,輔以一位為拚業績不擇手段的警察,他與線民共同設局,採「釣魚」方式,釣出在街上接客的性工作者。議題不算勁爆,真正的魅力卻在於形式和力量。
《嘜相害》考驗觀眾的第一招就在於:最你很難從電影的外貌與形式上判斷這部電影到底是紀錄片?還是劇情片?這不是困惑,而是讚美。因為只有清楚知道自己在 拍什麼的工作者才能從現實中取材,掌握其戲劇精髓,還原角色會說的話語、肢體動作和互動反應,不再是花拳繡腿的紙上編劇,而是逼近真實的人間顯影,然後再 帶領觀眾回到現實層面,讓你看到充滿批判性格的劇情。
《嘜相害》從街頭流鶯化妝上工前的準備工程開始,沒有《麻雀變鳳凰》的豔情,也沒有《巴黎敗金女》的煽情,而是從暗燈斗室中直接還原流鶯的生活困境;接下 來的街頭站壁、搭訕、議價與掙扎落逃, 其中,沒有一張你熟悉的專業演員面孔,沒有一句尋常台灣電影可以聽見的對白,但是林靖傑以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長期累 積的外展田野資料為基礎所整理出來的流鶯與嫖客和警察間的對話,卻呈現出一般案頭編劇完全掌握不到的真實情貌;街頭取景的擬真力道,更呈現了直追SNG現 場直播的寫真氛圍,整體成就遠勝從《柳巷芳草》和《看海的日子》等知名的性工作者劇情片。
一切就像林靖傑自己所說的:「嘗試一種簡潔且生猛有力,像紀錄片一般逼視真實的劇情片…希望:假如影像是社會運動的武器的話,這部片是匕首;假如影像是藝 術的話,這部片是一首動人的短歌。」《嘜相害》的紀錄片力道來自於田野調查的真實重現,《嘜相害》的劇情片氛圍來自於林靖傑對場面調度的嫻熟,既真實又有 好戲看,林靖傑的《嘜相害》堪稱是2007年台灣影壇最精緻的短片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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