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習慣以樂聖稱呼貝多芬,可是,活在十九世紀,做貝多芬的鄰居或親友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波蘭女導演安格妮茲卡.賀蘭(Agnieszka Holland)執導的《快樂頌(Copying Beethoven)》提出了四種解讀的面向。
《快樂頌》的故事重點在重現貝多芬如何在失聰的狀態下得能創作和指揮「第九號交響曲」的演出?由女星黛安.克魯格(Diane Kruger)飾演的女主角安娜是二十三歲的音樂學院高材生,在「第九號交響曲」演出前四天奉命去替貝多芬做樂譜抄寫員,親自領教了他的暴戾脾氣與過人才情。
飾演貝多芬的是知名影星艾德.哈里斯(Ed Harris),戴上蓬鬆銀色假髮的他在容貌和形態上都與貝多芬的傳世畫像相當近似,他的演技也分為音樂和生活兩大方向,在音樂世界中他顧睨自雄;在生活領域中他目空一切,也不羈小節,生活在所謂的「樂聖」身旁其實是有喜也有氣的。
電影中,有一位老婦人就住在貝多芬家隔壁,完全掌握貝多芬的作息,習慣他把自己的家搞得像豬窩一樣(貝多芬家有老鼠出沒,原因是他受不了貓,因為貓太安靜了),也忍受他狂風暴雨的壞脾氣,她甘之如飴的原因是可以做全世界聽到貝多芬最新作品的聽眾。
這種做鄰居好福氣的觀點,其實是很當代觀點的,貝多芬生前死後的地位相距懸殊,當代人或許很「想」做貝多芬的鄰居,因此才能幻想出「搶鮮」聆賞的幸福鄰居角色,但是真要與樂聖做鄰居,真正聽到的未必是最後的演出音樂,而是從發想到修改的層層折磨,從草創到定稿,夠把人的耳朵磨出繭來的。
真正的鄰居滋味,其實要問他的樓下鄰居。因為貝多芬作息不定時,常常興致一來,就會用水澆頭洗浴,他是爽快了,然後水滲木板,遭殃的卻是正要吃完飯的樓下鄰居,這樣的生活慘劇是一而再,再而三發生的,而且是怎樣抗議咒罵都無效的(因為貝多芬又聽不見)。再加上,創作不順就會捶胸頓足,創作順利則是雀躍狂舞,做藝術家的鄰居,最深的感觸應該是瘋狂,而非喜悅了。
《快樂頌》中同樣也呈現了貝多芬對待親人的兩種態度,電影一方面忠於史實,強調了貝多芬疼愛侄子,認為他有天分,要求他勤學鋼琴,但是侄子卻無心藝術,反而是到處賭博,積欠一身債務,而且還過來偷貝多芬的錢。他的溺愛不能帶給侄子幸福,反而是一再反噬著貝多芬的心。
不過,電影卻也有虛構的一面,編導創造出虛構的安娜角色,她了解貝多芬,也幫助貝多芬度過許多難關,她唯一的目的是希望貝多芬能看看她的作品,肯定她的作曲才華,可是,不論她幫過多少忙,一旦碰觸到音樂主題時,貝多芬的高傲個性就畢現無遺,把安娜的精心創作形容成為讓人打嗝脹氣的狗屁不通作品,把安娜羞辱到含淚奪門而出。
夢想與現實的拔河,交織成音樂史上傳奇人物的生活面向,暴君也好,多情也好;幸福也好,災難亦好,有正有反,有陰有陽,才能交織出人的真實情貌,《快樂頌》的生活取材,沒有一面倒地歌功頌德,也不至於冷嘲熱諷地消遣巨人,時而曲筆側寫,時而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振筆疾書,反而讓我們從更多的生命陰影中,看到人的陰睛圓缺,生命雕像因而才有了立體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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