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有兩角,《羊男的迷宮(El Laberinto del fauno/Pan’s Labyrinth)》則有雙線,建造了雙重論述的優遊空間。
不管是平行線,還是交叉線,由吉勒摩.戴.托羅(Guillermo del Toro)自編自導的《羊男的迷宮》,就試圖在雙線激盪的世界中衝撞出更開闊的劇情世界。
《羊男的迷宮》的雙線結構其實是冰冷現實和殘酷夢幻的兩重世界。第一線是血腥、暴力又無情的真實世界,時空座標落定在1944年的西班牙,由佛朗哥將軍主導的法西斯政權,正拚盡全力來整肅思想與政治立場都相左的游擊隊,沙吉.羅培茲(Sergi López)飾演的維達隊長就是最典型的霸道父權角色,一有嫌疑,他可以不問清真相,就開槍殺人;為了保住香火,他叮囑醫生,寧救胎兒,不救母親(那不是他的愛人同志嗎?)。
第二線則是夢幻和逃避的想像世界。那是只有十歲女童星伊凡娜.巴克洛(Ivana Baquero)飾演的奧菲莉亞(Ofelia)所相信的童話世界。她沈迷童話,母親卻要她不要再看童書了,然而她卻真的在森林裡遇見了妖精和羊男,可是魔幻的世界真的就比無情人世來得更溫暖,更可靠嗎?
從《綠野仙蹤》以降的傳統童話世界中,都讓受難的主角從童話世界中找到救贖、溫暖或啟示,但是《羊男的迷宮》卻無意再供養糖衣迷幻藥,奧菲莉亞的幻夢世界其實比真實人間更殘酷也更現實,夢土有如煉獄,再對照人間悲情,《羊男的迷宮》因而浮現出更強烈的人性批判。
羊男試圖透過他的魅力告訴奧菲力亞一個神秘傳奇:「很久以前,在一個沒有謊言與痛苦的地底王國,有位心儀人間風情的公主,嚮往著藍天、微風、陽光,有一天,她終於離開地底王國,來到人境,但是陽光讓她目盲,耗光了她的所有記憶,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自己從那裡來,身子會冷會疼還會生病,最後終於死了,但是她的父王卻深信女兒終於會回來的,不管是用別人的身體,或在另一個時空,他願意等著女兒回來,直到自己老死,直到世界停止轉動。」這則童話明白揭示了人們嚮往的世界並不美好,有苦痛,有老死,但是羊男暗示公主一定要「盲從」,不能問為什麼,只有乖乖聽話,完成任務,才可以如願以償。
原來,童話的世界也相信著威權,不能質疑,不能挑戰,只能服從,這種精神和西班牙內戰拚得你死我活的維達隊長其實完全一樣,他的命令,部屬不能質疑,他的威權不容挑戰,抗拒的人必死於槍下,就連他最信賴的醫生,明明醫術關係著他子嗣前途,也因為不從亂命,頂嘴罵他說:「隊長,你要求這種只准乖乖聽話,不能質疑的服從態度,是只有你這種人才配的。」於是,惱羞成怒的隊長開槍射殺了醫生。
不服從,就只有死,真實人間如此,夢幻世界亦然,如此人生,何樂可言?醫生的抗命是人性的尊嚴,奧菲力亞不願把弟弟獻祭給月神,自己小命也難保,那也是人間悲劇,只是醫生之死沒有救贖,奧菲力亞卻得能回返地底王國,表面上,《羊男的迷宮》的光明結局,似乎回歸傳統童話的蜜甜包裝,其實,對照無所不在的暴道父權,抗命的人不管是做出尊嚴選 擇,或是人性選擇,在人間的下場全都是讓人落淚的際遇,《羊男的迷宮》所揭露的人生真相,其實是最無奈的控訴。
當然,《羊男的迷宮》中的雙重論述也有大大小小各種形式:管家是內間,醫生是臥底,連奧菲莉亞也得扮成盜寶間諜;懷孕的母親沒有享受愛情,只是傳宗接代的肉身,這和西班牙國度被軍人強暴的歷史傷痛如出一轍;偷吃一顆葡萄就險遭雙眼怪人吃殺,這和隊長看到農人也讀馬克斯主義的書就開槍殺人的粗暴,不也大同小異?同樣地,隊長一直保留了父親陣亡時的懷錶,時時不敢或忘家族之恥,甚至臨終前還要把懷錶傳給兒子,卻遭峻拒……
雙重論述可以讓故事更鮮明,偶而的突變,卻也讓情緒有了意外轉折,吉勒摩.戴.托羅的編劇功力,讓《羊男的迷宮》有了極多耐人回味的暗示。
人性決定童話與現實,但不可否認的是童話與現實是人定義出來的。
坦白說我在看完部片時,大腦是一片空白,彷彿對某種事物的理解分崩離析。
感覺我對於人性更加的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