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用電影來寫日記。
我知道,我是用電影來寫日記。
源頭要回溯到高中時期,那時,開始大量閱讀胡適先生的作品,包括他的《四十自述》、《嘗試集》、《胡適日記》,以及旁人編輯的《胡適語絲》等書,開始會背他的詩文,會從他的墨寶所引用的詩句中找到王安石等人用詩自況的知識份子氣節,逐一細比自己心嚮往之的人生境界...。
引文背詩,一點不難,難的是每天寫一篇日記,既不能是流水賬,又不能盡是雞毛蒜皮事,既可以讓人拼貼文學史的軼聞,還可以讓後人看見五四的風雲激盪往事,多難啊!?
能力不及的事,想破了頭也沒有用,成不了人物,也就罷了,後來發現連每天寫一篇日記也做不到,才是最大的青春挫敗呢!
初中寫的是學校周記,兩年只寫了兩小本,都是青春的囈語,不值一哂;高中時認真買了日記本,怎麼寫都維持不了兩星期,如今重新看自己有如蝌蚪般扭動的字跡,只覺那時候的激憤與志氣,其實都像極了坐在井底看天的小蛙而已。
我其實一直很想好好寫日記,卻始終寫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學如此,就業後亦是如此,總是因為一時的感情激動,於是開始立志,開始動筆,等到熱情盡消,體力不繼,筆停了,日記也就悄悄地窩在書桌底層,忘了再拿出來拂拭。
就業後比較勤快的日記寫作,反而是在國際影展的採訪會場上,因為人站在國際新聞的最前線,看片多,訪問多,發稿量很大(每天2000到3000字),面對的知名人物亦多,所以總是覺得應該在工作之餘,另外趁空檔,寫一點心情筆記,只是越近影展尾聲,事情越多,往往就是虎頭蛇尾,所有的日記都不完全,如非發稿文章上有日期編號,方便事後整理,否則我所有的影展記憶都是殘缺的。
事情一直要到2004年六月才開始有了變化。
最早是遇見了PCHOME的新聞台,我在2004年的6月5日開了台,最初只是想建立一個基地,把自己過去寫作的文章逐一整理出來,但願汗水未白流,不負少年頭,沒想到,那年的8月,我的工作起了變化,有如一位被迫繳械的兵士,再沒有武器,也沒有戰場了。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詩人透過文人雅士的尋幽訪勝曲筆寫出了人生真理,不料卻也是我自己「持其志,毋暴其氣」的生命逆轉機緣。
2004年九月三日我告訴自己,志不能喪,氣不能洩,只要筆不停,在我自己的世界中,我可以繼續編織著自己的夢。
從那一天開始,我用電影寫日記,今天是我的第850篇日記了。
我的生活裡,電影只是部份,不是絕對,不是全部,只因為我對電影還算熟悉,還算有些接觸,加上有些喜愛,所以就天南地北開始寫了起來,滿一周年時,有苦盡甘來的欣喜滋味,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有時意興闌珊,有時分身乏術的焦慮,能夠寫一整年不停歇,是意外又僥倖的;到了第二週年時,我開始對自己有些刮目相看了,因為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會有這種「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喜樂與自信,因為我很清楚,如今一旦不寫電影日記,就好像生活少了重點,也少了趣味。
寫日記,寫上癮了嗎?我不敢承認,也不願意承認,畢竟每天寫過千百字,都要與電影有關,並不容易,過去二十八個月的時光中,因為要寫日記,要言之有物,我就必需大量看書和文章,去看電影、聽音樂,一切的共同交集都在電影上,人生的情貌因而也起了大變化,然而,整體而言,卻是只能用幸福兩字來形容自己的堅持。
例如元旦的三天假期內,一口氣看完了張愛玲的「色戒」,美國科幻女作家烏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的「地海巫師」,也看了《博物館驚魂》、《尋愛之路》和《心機掃瞄》等電影,甚至還去光點的台北之家聽侯孝賢談布烈松......生活的重心都纏繞在電影上,雖然眼睛難免疲累,心靈卻是飽滿而幸福的。
日記,一寫就寫了兩年多,不再是那位中途落跑的莽撞少年,半百人生,終於能夠實踐了一椿童年未能成就的願夢,我在2007年第一天的深夜中,聽著杜琪峰的「銀河映像1996-2005」十年有成的電影主題曲及配樂CD,酣然入夢,走筆至此,我的朋友應該都知道了,我會用這樣的CD,在廣播節目中向台灣的影迷朋友們介紹起杜琪峰在2006年最精彩的作品《放逐》......
我的電影人生就是這樣輪迴,又交錯運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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