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區考克經典電影《驚魂記》的編劇Joseph Stefano在八月廿五日辭世,享年八十五歲,一般的影藝外電看不到這則消息的,誰教他是幕後人物,誰管他是不是寫過什麼經典電影的劇本呢?
其實,在銀河打滾一輩子只要有一部傳世作品也就夠精彩了,多年前Joseph Stefano曾經接受洛杉磯時報採訪,簡要提過《驚魂記》的編劇過程,對我而言,也是很有趣的一堂編劇課。
《驚魂記》的原著故事是取材自通俗小說作家Robert Bloch的作品,他說Bloch的小說一開始就寫著女主角Marion Crane住進一家汽車旅館後就慘遭殺害,他讀小說時心裡就有一團問號:「Marion Crane到底是誰?為什麼會一個人旅行?為什麼會慘遭毒手?」因為,一旦讀者和觀眾都不知道受害人到底是誰,怎麼會為她的不幸遭遇一掬同情之淚?冒然就寫出這樣的劇本,這樣的電影,肯定撩不起興趣,大家都漠然,那不是白寫白拍了。
面對一部只有結果,只有動作的題材,編劇的責任就在於開發出出動機,從動機中添加骨肉,生動地灌注靈魂血魄。從動作中找出動機,就是編劇的基礎學。
接下來,他採倒捲珠簾的作法,推理出Marion Crane是一位會利用午餐時間外出「偷情」的女秘書,也因為機伶,所以就利用周末空檔就先侵佔了老闆金錢,從「偷情」到「偷錢」,人格特質有了連結。然而,偷錢就一定東窗事發,捲款跑走的「偷溜」行動也就成了合理行為,於是,從「偷情」、「偷錢」到「偷溜」,Marion Crane的遇害前奏曲就完成了。
當然,有了情節,還要有氣氛。Joseph Stefano的劇本中用了不少「獨思」和「獨白」的手法,Marion Crane到底要不要侵吞四萬美金的公款呢?她的猶疑,她的三心二意,不可能用說的(那種段數太低了),編劇可以細描她的心情,但是一句對白都不能給,只要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面忙著整理行李,一面眼睛總是釘著放在床上的那筆錢,電影的影像功能就已經說明了角色的心情。這種「獨思」的心情,最適合在獨居的場合裡面展現了。
接下來,則是捲款而逃的Marion Crane一邊手握著方向盤開車,一邊則是盤算著逃不逃得成,該怎麼樣才不會太早被老闆發現。偏偏想著想著,汽車遇上紅燈在斑馬線前停了下來,卻看見老闆和客戶打眼前走過,老闆看過了車子裡的她嗎?還是只是視而不見地從眼前掠過?做賊心虛,看什麼都不對勁,就會胡思亂想,就會編排各種可能,那種心緒亂如麻的情境,就更複雜了,再用「 獨思」,就不能聚焦了,於是只能用「獨白」,讓內心獨白成為和觀眾溝通的手法,不能再天馬行空地去拼湊可能性了。
至於,後來的「獨居」和「獨自沐浴」的遇害,也都著力在這個「獨」字,Marion Crane焦急又無助的情境才更有說服力,而且,從「偷」到遇害,受害人不是那麼純然無辜,卻又更添了正義制裁與天道好還的岐義爭論。
《驚魂記》是影史經典,Joseph Stefano的劇本提供了情理兼顧的骨架,再加上柏納德.赫曼的聳動音樂,以及希區考克特意營造的影像蒙太奇(例如Marion Crane浴室遇害,整個人跌落地板,浴室的水依舊帶著血絲汩汩而流,流向出水孔,希區考克就從出水孔轉到Marion Crane含水帶淚的瞳孔,驚魂、不解,含冤,無助,所有的情緒就凝結在那個瞳孔中,形成影史經典。
Joseph Stefano早年曾經想靠音樂天份闖盪好萊塢,因為他能歌善舞,還會彈琴作曲,但是音樂天份只幫他在酒吧中追到老婆,最後還是靠文字功力闖出一片天。不過,他的求愛故事很精彩,值得一提,他回憶說在1953年時,遇到了站在點唱機前要選歌的一位美麗女郎,於是他就上前搭訕說:「來,不要挑了,你就點這首歌吧,那是我寫的歌。」女方回眸一笑,不管眼神中是問號,或者是驚歎號,反正,兩人一拍即合,相見恨晚,姻緣就在勇敢的表白下牽成了。
好的劇作家,不但寫劇本要有一套,寫自己的愛情戲,也要不落俗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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