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美學不是從天而降的,都是相關人員匠心打造的結果。刻意經營,難免匠氣,不落俗套,有形有神,美學才能成立。
電影服裝,不是寫實,就是夢幻,一切全看最初構想,執行創意要能首尾呼應,要能落實在人物的行為中,成為自然又必要的行頭,意義就不凡,否則就是徒具形式,而且踵事添華,卻未必有血有肉的裝飾品而已。
奧斯卡影后莎莉.賽隆主演的《倩影刺客(Aeon Flux)》是一部美學精神上強調表現主義規律的動作電影,場面奢華,動作奇觀,處處有讓人驚豔的視覺特效,不看門道,光看熱鬧,真的挺唬人的。
特別是莎莉.賽隆的服裝。
曾經替《心靈捕手》、《1999驚魂記》和《浮華世界》等片設計服裝的Beatrix Aruna Pasztor,為了表現25世紀的人類衣著的前衛特色,的確挖空心思,也挖空了莎莉.賽隆的前胸,明明她就是一位地下革命組織領袖,居家睡覺時一條短褲,兩道薄紗斜打胸前而過,讓人看了心神難寧,視覺效果真是強猛,問題是明明就一個人在家,幹嘛還穿得人模人樣的,乾脆打赤膊,不是更能讓觀眾的眼睛吃冰淇淋?有型有款的內衣設計,在美術上是成功的,卻因完全不實用,喪失了寫實的力道。
接下來,莎莉要出任務了,明明該是一身短打的勁裝打扮,貼身的黑皮緊身衣,確實將莎莉的身材綁得紮實有致,然而,好死不死地,Beatrix Aruna Pasztor又在莎莉的胸前挖走了兩塊皮,露出她的大半酥胸。莎莉不是波霸,然而一擠一壓,一閃一亮,黑黝黝的胴體上你什麼都看不見了,你只能看見「峰峰相連到天邊」…喂,明明就是出任務,明明就是出生入死,隨時都會死在比刺刀還要尖利的小草下的莎莉,明明一心一意去拆穿政府謊言,還要穿成這副豔情模樣,是要挑逗死對頭嗎?還是風騷成性,做刺客也要搔首弄姿嗎?所為何來呢?
或許你會說那貼近於漫畫的造型,但是電影改編時的美學考量,本來就應該考慮放大後的震撼。
如果玉嬌龍去偷青冥劍的時候,也穿上這款胸前少了兩塊皮的夜行裝,李安和葉錦添肯定會成為影壇大笑話,因為那款設計擺明了就是要來剝削女性的胴體,《倩影刺客》最鮮明的敗筆就在於莎莉美得過火的服裝上,光有設計手腕是不夠的,身上的衣服不實用,給人的感覺就宛如「為賦新詞強說愁」,急著「卻道天涼好個秋」,不惜讓女主角傷風打噴嚏。
剛開始看到《臥底》的綁匪服裝時,難免也會有類似感想。扮清潔工去搶銀行並不離譜,問題是幹嘛要替每位人質都準備一套同款的工作服,而且還有連身小帽和口罩,乍看之下,就好像是中世紀的基督教僧侶。
《臥底》的服裝設計師Donna Berwick以前的主要工作領域在電視,她設計的服裝同樣充滿了時髦前衛的色彩,差別卻在於這款服裝是有特殊意義的。
剛開始,搶匪要大家脫光衣服時,觀眾和人質的感覺是差不多的:「搞什麼鬼?」從銀行職員到客戶,沒有兩個身材可以看的,老的老,胖的胖,既然如此,幹什麼脫?幹什麼人人扮成「僧侶」樣。
套句古龍最喜歡用的術語,「史派克.李就是史派克.李」,這位美國影壇最有才氣的黑人導演,並不像其他強調美術視效的導演一樣,耽溺於美術風格的經營上,他讓銀行內的男男女女都穿上同一款服裝,目的就是「秋水共長天一色」,不但外面的警察認不出來,連困在銀行內的人質也分不清誰是搶匪?誰是人質?這樣才能在最後攤牌時分,「搶匪與人質齊飛」,讓人拍案叫絕。
有型,卻不實用的衣服,穿在演員身上,就叫做「做作」;有型,又有用的衣服,穿在演員身上,則叫做「設計」。「做作」是工匠,「設計」則是藝匠,兩者有多大差異?比對一下《倩影刺客》和《臥底》,答案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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