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最後一瞥,都是珍稀的人生際遇,尤其是在史博館封館前夕,能夠一次完整看見宜蘭之光,台灣國寶王攀元大師的畫作。你會讚歎,台灣之美近在咫尺,我們錯過太多,對大師亦虧欠太多。
構圖、用色和意境可以說是王攀元畫作瞬間就能捉住你目光的魅力所在。
王攀元偏好對角線構圖,「主角」各據一方,有的左上右下,有的左下右上,兩相遙對,既突出了空間,也透過對比強調了意境。其中,不時出現的一丸紅日根本就是命運化身,即使落日都已黯淡,但它燙得人心焦,逼得人低頭的熱力,依舊把筆下人物都挫敗得佝僂低頭,人如此,倦鳥如此,濃得化不開的挫敗感,讓人不得不去把王攀元三歲喪父,歷經民國戰亂,碼頭搬貨,一日只得寒酸一餐的流離人生相互驗證。
孤寂寫心,以境言志,是傳統文人畫的傳統,孤寂與挫敗更像是王攀元的簽名,「誰與共千秋」中那位獨坐山峰峭壁的失意人影,畫在美援麵粉袋上的「太陽與鳥」都濃縮了時代印痕的現代文人畫。
王攀元亦偏好高懸天地線,用天來聚焦,用地來抒懷,不成比例的天地落差,格外吸睛。「龜山」五分之四的暗藍,有如海浪拍打,海的上方,微見天光的黃綠色澤中,龜山島載浮載沉,二度空間的畫作頓時有了三度空間的想像:「黃河之水」同樣是大片的藍,把僅有的一抹綠就拱在天際,觀眾看著畫,看著標題,就直接悟得了唐詩「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意境。
走過中國,落腳宜蘭,王攀元筆下的宜蘭山水最是動人,每一幅與龜山島相關的畫作,從遠觀到俯瞰,從選景到構圖都有新意,迥然不同他人隔海遙望的刻板意象,根本就是好山好水早已悠然入夢,才能信手拈來皆好畫。正因為魂魄入夢亦入畫,他筆下的桂林山水,恍然有如頭城峽灣,這就樣把「他鄉」畫成了「故鄉」,蘭陽雨、太平山日出再到龜山島的千變萬化,無不因此台灣經緯度擴大成了世界坐標。
至於王攀元的用色,看似有印象派畫風的光影流動,卻更多了從水墨技法衍生的濃淡堆疊,不論是水光、雨影或者暮色日出,每一抹前所未見,匪夷所思的色彩,都如人間美景,讓人不忍離去,尤其「歸帆」、「殘荷」與「不繫之舟」中的遠近明暗,真切與模糊的色澤,讓人看著看著都要墜入畫中了。
王攀元去年以一○九歲辭世,生前來不及看到自己的回顧展,半年後我們才能在史博館封館前再見其風采,台灣有此珍寶,卻一直不能有自己的紀念館,找一塊地,讓大師光影得能日日陪伴家鄉父老,這不是文化部或宜蘭縣最該去做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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