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焦慮來認識歷史名人,確實是很另類且有趣的文化觀察點,波蘭導演傑基.安塔查克(Jerzy Antczak)執導的《蕭邦:琴戀喬治桑(Chopin. Pragnienie milosci/Chopin: Desire for Love)》,用焦慮來替不同階段的蕭邦把脈,確能新人耳目,體會多多。
《蕭邦:琴戀喬治桑》是音樂家的傳記電影,只不過,蕭邦與喬治.桑的戀情,不但樂迷們耳熟能詳,電影創作上亦曾至少有過《春光奏鳴曲(Impromptu)》、《李斯特狂(Lisztomania)》、《藍色樂章(A Note Blue)》和《一曲難忘( A Song to Remember)》多個版本(至於《世紀之愛(The Children of the Century)》則是喬治.桑的另一段戀情故事了 ),用新的角度詮釋蕭邦,讓觀眾更清楚蕭邦,確實是每個版本的創作者都要用心思考與盡力突圍的議題。
《蕭邦:琴戀喬治桑》選擇了至少五個焦慮點來完成蕭邦的立體浮雕,手法其實很像提綱挈領的破題法,簡捷有力地點出了音樂家曾經有過的困惑。例如,電影一開場就是急促的敲門聲,被內政外交整得滿頭包的康士坦丁大公(Grand Duke Constantine)深夜急召他入宮,目的就是想他聽再彈一回《軍隊波蘭舞曲》,那是蕭邦九歲創作的作品,就是獻給大公的作品,金主點名,才子亦不能不應召,但是金主何其膚淺,只會要他「大聲,再大聲」點,那就粗魯得根本不算知音,曲獻非人,還得強顏歡笑,就在蕭邦的第一個焦慮中,我們清楚看見了「金主非知音」的千古惆悵,也領略了蕭邦的落寞與憤怒。
其次,1830年波蘭內亂,俄國勢力入侵,蕭邦的父親急著把他送往巴黎,「邦無道,乘桴浮於海」就是做父親的基本心情,何況望子成龍的父親最怕孩子龍困淺灘,能在自由天地翱翔,發揮潛能,何必在亂世裡浮沈?雖然蕭邦有著熱血青年的義憤,但是拗不過父親的堅持,也只能匆匆上路。蕭邦的第二個焦慮主要在表現他對波蘭的不捨眷戀,畢竟他真的不知道,從此他就再也回不了故鄉了。
第三四個焦慮都發生在巴黎。先是他混跡巴黎兩年,一首曲子都沒賣出去,整個心情悶到極點,拿著作品找出版商兜售,竟然還被羞辱說:「你知道鋼琴的功用是什麼嗎?」勢利的出版商順手就彈出輕快的舞曲旋律,對著蕭邦怒吼說:「這才是大家愛聽的音樂。」蕭邦的心情何只是「黃鍾毀棄,瓦釡雷鳴」?根本只能以「虎落平陽被犬欺」,人生低潮時真的只有任人糟踏,蕭邦的第三個焦慮相信是國片低潮時期的導演共同有過的低盪挫敗,當時的勢利片商誰不曾譏笑著票房不佳的創作者?
第四個焦慮發生在獲得李斯特跨刀相助,讓蕭邦的作品一夕成名之後,他開始在意自己的穿著,攬鏡自照,百般不順眼。潦倒時,只能將就,略有薄名,就在意起身上衣著匹配相當嗎?藝術家其實很難擺脫庸俗計較的一面,只是囿於大師之名,很多傳記作品都刻意為賢者諱,不願深究其個性弱點,面對一位那麼在意自己衣褲合不合身的藝術家,觀眾不就對蕭邦的真性情,有了更有趣的觀察點了嗎?
1838年,蕭邦已和喬治.桑同居,為了照顧蕭邦久病孱弱的身子,喬治.桑帶著兒子與女兒一同前往有如世外桃源的Majorca度假養病,蕭邦也在那兒完成了多首傳世名曲,但是幾乎不下雨的Majorca卻下起了傾盆大雨,房東怪罪於她們的敗德同居,解除租約,趕他們出門。一路上,體弱多病的蕭邦走不動路,只能綁在馬車上顛顛簸簸地震盪起伏,反而是喬治.桑與子女們走得渾身是汗,卻能嬉嬉哈哈地邊走邊玩,動與靜的對比,樂與苦的落差,讓動彈不得的蕭邦有如針刺,走過濱海山路,他都覺得自己快要暈眩墜海了,藝術家的驕弱無奈,不也更加凸顯男人的自卑與憤怒。
蕭邦不是完人,但也因為處處可見真性情,毫不避諱名人小疵,《蕭邦:琴戀喬治桑》中的蕭邦焦慮提供了更清晰的洞見視野,讓蕭邦的五官更加稜角鮮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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