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看成嶺側成峰,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就會得著不同的結論,透過書寫與回憶,原已遺忘的往事幽靈,也就都逐一召喚回神了。至於從Temo(恐懼)加上一個 a,變成 Teamo(我愛你)的文字趣味,亦有著心靈釋放的明示功能,就交給語言專家來解讀了。
電影的密度越厚實的,就越能給人多重解讀的岐義空間,其中,戲中戲,或者戲中書,往往就提供了平行解讀的可能。
《法國中尉的女人(French Lieutenant's Woman)》就是「戲中戲」的典範,主角是演員,主角亦是情侶,戲中如此,戲中戲裡亦是如此,一路雜混下去,誰也分不清當下與往日的分野了。
《口白人生(Stranger than Fiction)》則是「戲中書」的典範,主角是作家,他創作出來的人物,則是另一位主角,作家與筆下人物因而就在虛實難辨的鋼索上玩起了真相辯証趣味。
阿根廷電影《謎樣的雙眼》同樣玩起了戲中書的遊戲,最有趣的設計卻是由男主角執筆寫小說,他是一位退休的檢查官,決心執筆要寫小說,選擇的題材就是他心中最在意的一起未曾了結的刑案,他會如何拿揑書寫分寸?又如何遊走於真實與虛構之間?自然成為關切焦點。
小說,往往虛構,即使有所本,可以自由岀入,自由連結,不需負責,亦不可能負責;但是刑事辦案,一切都要講證據,馬虎不得。
要追查真相,就不必去寫小說,調查報告是最好的形式;但是檢查官本人對真相的理解與解讀,卻也構成這本小說與眾不同的魅力所在,小說得能動人或迷人,關鍵都繫乎真實。
Ricardo Darin飾演的檢查官班傑明就是透過寫作,重新檢視了過去這椿刑案的點點滴滴,透過回憶,透過檢視,過去的迷霧,疏漏的細節都得以重新浮現,既然有了問號,就不能含糊,得把問號轉換成為句點或者驚歎號,於是他又從遺忘的角落召喚回非常多塵封的幽靈,用時間的清涼冰沁,讓自己能得著更清楚的圖像。
班傑明的小說有兩個重點:一是命案,一是感情。兩者在他的往日人生中原本即糾纏難分,即使在寫作小說時,同樣糾纏難分。
先談感情吧,當年辦案時的班傑明,心中原本就繫掛著對長官艾琳的思念,如今寫小說的他,同樣要讓艾琳成為第一位讀者,看她怎麼解讀他的告白(特別是那些來不及當面傾訴的話語),看她怎麼面對愛在心裡口難開的迂迴陳述,更重要的則是人生有沒有第二次機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不敢開口的人,終於找到開口的方式;不敢面對的人,終於再沒包袱了)?
繼而是命案。班傑明因為面對生命威脅,只能接受流放安排,元兇與公道都只能放一旁,對受害的莫拉里斯有一份難以言述的虧欠,找到莫拉里斯的下落,未必能接續前情,至少卻也還算是一份心情註解,畢竟當年就是因為莫拉里斯的眼神,才有了鍥而不捨的辦案能量。
然而老邁的莫拉里斯卻出乎大家的意料,他不再憤怒,也不願計較了,《謎樣的雙眼》此時建構的是謊言與真實的二元論述,接受莫拉里斯的說法,或許是大快人心的一種結局,但是只有發現了莫拉里斯的自力報復真相,卻又讓人驚見了黑暗之心的深不可測。
沒有人知道,這本小說的結局會採用那一種版本(那不是重點),但是大家都看見了艾琳迫不及待地要讀這本小說,關切著結局,命案的部份,當事人自己書寫了結局,感情的結局,才是兩位當事人接下去要去面對的,電影在此刻的嘠然而止,其實是漂亮的收手,剩下的就交給觀眾自己去想像,去補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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