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受困荒島,人生所有的價值全變了,南韓導演李海準(Lee Hae-jun)執導的《荒島‧愛(Castaway on the Moon)》以當代寓言的手法,拋出了一個想像的命題,質疑了人生中的變與不變。
看到《荒島‧愛》,你一定會想起《浩劫重生(Cast Away)》,在國際快捷公司服務,講究時效的男主角湯姆.漢克斯(Tom Hanks),一旦困居與世隔絕的荒島,才發覺自己在職場上所堅持與信仰的一切,都成了何其可笑的荒誕。但是《荒島‧愛》卻輕易就跳過了《浩劫重生》的瓶頸與障礙,關鍵就在於李海準選對了「寓言」體的結構。
《荒島‧愛》中的開場戲是婚姻失敗,卡債纏身的金先生(鄭在英/Jae-yeong Jeong飾演)決定跳橋投江,但是他沒死成,他飄到了一處荒島,不,正確的說法是漢川上的一處沙洲,城市大廈就在他的眼前,但是他觸摸不到,他的呼喊,沒有人聽聞,亦沒有人關切。
鄭在英的角色是職場和婚姻上的失敗者,不論是離群索居,或者是自我放逐,他的困居荒島,可以解讀成一種對現實的逃避,明明城市就在眼前,偏偏咫尺就是天涯,可望不可即的荒謬矛盾性格,其實是一種旗幟鮮明的象徵符號,印照了當代人生困居私有天地,既失落又無法溝通的寂寞寓言。
鄭在英超越尋常人生的荒誕寓言,其實是一種已然不食人間煙火的「超寫實」神話,李海準因而帶出了另一款「極其寫實」的當代宅女神話,差別在於一個是實體荒島,另一個則是象徵荒島,地理位置或許有別,選擇程度或許有別(一個是被迫,一個是自願),實質精神卻是一體兩面,這種充滿對照趣味的劇情設定,反應出導演李海準極其精準犀利的文明觀察。
鄭麗媛(Ryeo-won Jeong)飾演的金子小姐是足不出戶的「宅女」(或許因為額頭上的胎記/傷疤?),成天窩在房間裡的她,雖然只靠著手機、長鏡頭照相機與電腦和外界接觸,卻也謹遵自定的生活規律,直到有一天,她從長鏡頭照相機裡發現了困在沙洲上的鄭在英,世界才起了變化。
明明都是孤男寡女,巧合,卻讓他們不再孤單,鄭在英在孤島上拋棄了手機和塑膠貨幣,學會了最原始的存活方式,他的奮鬥歷程,讓同樣懂得利用當代文明,把自己困在公寓房間內(那也是另一個都市荒島)的鄭麗媛似乎也得著了共鳴與啟示,於是最愛拍攝月亮照片(因為月球上沒有人,也就沒有了寂寞,正是電影的英文片名要叫做「Castaway on the Moon」的精神核心)的鄭麗媛發覺自己不再孤單,她不但是全世界唯一知道鄭在英下落的人,也是唯一關心鄭在英死活的人,於是她嘗試走出斗室,雖然她堅持的時間點是城市大半已然熟睡的三更半夜(那是放逐人生的自我防衛),必備的穿著更是用全罩式安全帽把自己包得緊緊的(那也是寂寞人生,不願沾惹世俗紅塵的自我保護),但是透過酒瓶,透過最簡單的英語對話(不用韓語,而用英語,因為鄭麗媛認為鄭在英都是與南韓社會格格不入的「外」星人),她們開始有了互動,沙洲上的人知道有人看見了他,斗室中的人明白世界上有人需要她,也值得她來關心了。
荒島上的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文明失去了運作系統,喪失了所有的附加價值,但是「我要活下去」的生理欲求,不但喚醒了人類求生的感官本性,也突顯了文明儀式的誇張(信用卡的最大功能成了刮鳥糞的最佳工具);「有人看見我,我並不孤單」的溫暖,同樣喚醒了心理層面的知音渴求,突顯了即使是「天殘與地缺」的人間孤兒,也能在溝通與互動中彼此取暖。
更重要的是,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名姓,不曾肌膚相觸,更沒有刻意包裝的風光與美麗,他們在最落魄的生命角落裡相逢相遇,在最原始的呼吸中油生了最有默契,亦最親近的心理依靠,《荒島‧愛》中的愛情,既顛覆了愛欲世界的肉體效應,也改寫了戀愛男女的教戰守則,唯心主義的堅持對照著唯物世界的誘惑,因而激盪出動人的愛情傳奇。
地可老,天可荒,相愛的人,卻讓蒼白的月球有了顏色,《荒島‧愛》成就的是一闕「此間有深意,欲辩已忘言」的當代愛情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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