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挖空心思想要創新的創作者,我常不好意思苛責,畢竟,人家努力在陽光底下尋找新的可能,就算畫虎反類犬,就算心有餘,力卻不足,給觀眾好看的心意,也算意思也到了;但在藝術的創意世界中,想做的事與做到的事,卻有著一把明確的尺在丈量成就。
何平導演的《長平大戰之麥田》中,描寫趙國潞邑城十二歲以上的男人都隨城主打仗去了,所有的莊稼事務,全都由女人打理,城主劇葱大人(由王學圻飾演)更慘,他是在新婚合巹時接獲趙王書簡,御令出征,縱有千般不捨,但是遇上生平志業的絕佳時機,他還是得犧牲小我,為大我獻身,苦的是獨守空閨的城主夫人驪(由范冰冰飾演),既要替夫婿撐起一座城的精神象徵,還要忍受相思煎熬。
思君之情,何平兵分兩路,一是庶民,一是貴族。庶民是可以直接表態,不需忸怩,少了男人分擔勞務,潞邑婦人必需自力更生,因此強悍,因此撈得墜崖沈溪的秦兵時,秦兵得謊稱是趙人才能保全小命,也因此大家同一陣營,也就有了大旱之望雲霓的遐想與餘興,不管是磨磳男人的肉體,或者直接替寡婦徵婚,都是大剌剌地表達了對男人與性的渴望。
貴族就顯得彆扭了。同樣渴望,同樣思慕,可是名花有主,又是精神領袖,只能獨守空閨在床上翻滾,范冰冰的思君之情,其實就是肉體與緞服的交響曲,也可以把詩經名句「窹寐思服,思之不得,轉轉反側」做全新詮釋。更重要的是,范冰冰身材姣好,容貌迷人,由她來詮釋欲望,確實可以更精準且具體地傳遞「肉身召魂」的震撼魅力。兩位秦兵面對她的花容月貌,只能心嚮往之,卻不敢逾越的忐忑,其實也是懾鎮於貴族的威權。
《長平大戰之麥田》的機會與尷尬就在這裡。好萊塢打造的商業模式中,戰爭就求場面盛大,愛情就求熱情如火,男兒肌力,女性胴體在戰爭與床戲中成就主要的噱頭,《麥田》無意重現長平大戰坑殺四十萬趙兵的慘烈,那是製作規模和美學力量上的選擇,只透過兩位秦兵的說書回憶錄,穿插歷史解讀的片段,難免讓人覺得若有憾焉,但是後方麥田的飄飄詩意,還算能夠讓戰爭陰霾得到另類的宣洩管道,不算遜色。
問題就在於刻意創新,卻也尷尬到難以定位,儀式般的性愛祭典,滿足了觀眾追求新奇的刺激,卻又未必酣暢滿足,因為淋水思情徜若真是如此刻骨銘心,思慕先生的驪夫人是不是從此就以淋浴來滿足飢渴的思念呢?又如何只以被滾紅浪的輾轉反側來表達魚水之渴?空洞的儀式,缺少了共鳴的基礎,就只是刻意求新的雕琢,在戲劇中得不到回響,自然就格外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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