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用黑白效果來呈現呢?
看到《不能沒有你》的觀眾,第一個會在心頭浮想的問題應該就是電影的色彩選擇。
黑白是故意的,黑白是一種美學考量,也反應著導演的創作思惟。
一般人眼睛看到的世界是彩色的,1895的電影受到科技限制,不但是默片,而且是黑白片,1927年才突破聲音限制,1930年代前後才由塗色漸進發展到了彩色片,可以忠實還原及呈現人眼所看到的真實人生。可以真實,卻故意躲開真實,那就是創作上的選擇。《綠野仙蹤()》龍捲風前是黑白,龍捲風後是彩色,就是故意的對比;《辛德勒名單(Schindler's List)》在長篇的黑白沈重後,刻意點紅了小女生的紅外套亦然;戴立忍的《不能沒有你》也是基於相似的考量。
真實太悲愴、太醜陋,是創作者刻意躲進黑白世界的主因,黑白只有二元對立,不再是多元碰撞的真實,黑白有如一張網,濾去了人間的雜質,也篩汰了汙濘的現實,避開了混亂的資訊,透過最精簡的二元對立元素,突顯了電影的真情元素。
陳文彬飾演的李武雄是一位在高雄港打零工的工人,他擅長的是做個潛水伕,潛入海底替過往的巨輪清洗底盤、螺旋槳、尾軸或舵,但是他的配備很陽春,那是完全靠賣命來掙錢的黑手人生,渺小的個人,巨大的船體,原本就是極不諧調,極不勻稱的對比,光是拿形體來比對,渺小人生難以撼動命運巨輪的生命符號即已分明顯現(《不能沒有你》中的李武雄每次只要站在巨船旁邊,那種落差極大的形體對比,就一直在召喚著這款悲情);如果此時是用彩色來表現,或許是真實的,卻也會被船、海與人身的各式色彩給分了神,黑白讓你避開了色彩的誘惑與干擾,因而專注是小人物的矛盾掙扎。
李武雄與趙祐萱飾演的妹仔是一對相依為命的父女,李武雄是窮苦的黑手工人,物質條件極其困乏,他們居住在堆滿雜物的一棟海邊廢屋中,有殘壁,有破頂,屋裡堆滿了各式雜物,妹仔每天就朝海中拋下幾個漁簍,用簡單的餌等待螃蟹或魚兒入洞,作為他們下工時的晚餐。殘破的屋宇,簡陋的住家,在黑白顯影中,讓不同層次的黑淡化了現實的不堪,相對之下,父女相處的光影,反而突顯了相依為命的親情力量。黑白的二元抗禮,讓你不再去分神計較生命裡諸多的混亂元素,而是單純地注視著他們彼此相對相守時所绽放的光芒。
黑白人生也許不夠「真實」與「寫實」,雖然黑有各種層次,白亦有不同的色澤,黑白影像通常簡化了現實,也壓抑了現實,但是藝術家的眼睛和心靈,卻能夠透過這種「簡化」與「抑壓」的美學效應,創造出更大的真實。
李武雄是木訥工人,對命運總是逆來順受,無法抗拒,只能掙扎,戴立忍的鏡頭下,他無法接受親生女兒受困法令,不再歸他監護的法條解釋,可是他也沒有呼天搶地的灑狗血反應,整部電影其實是很紮實地朝李武雄身上一根接一根地鋪上各種命運的稻草,直到他最後按捺不住,選擇了最強烈,卻也最愚蠢的抗爭方式,他的聲音四散在喧鬧的汽車喇叭聲中,他的行動目標也被簡化與扭曲成失控人生的一闕悲歌而已,他所爭取的訴求就此粉碎...然而,即使是全片最激情的高潮時刻,你還是可以聞嗅到戴立忍極度壓抑低調的美學控制,李武雄的人生就是沒有那種煙花燦爛的放射時刻,他只有擋車不成,輕易就被輾壓粉碎的螳臂而已...把彩色留給英雄吧,他只是一位平民,一位在困居在社會底層邊緣的弱勢平民。
極悲時,沒有狂放高歌,失志時,沒有淺酌低唱,黑白影像制約了所有的情緒,讓電影刻畫的低限人生達到了美學上的統一,《不能沒有你》不只是一部黑白電影而已,《不能沒有你》是一部控制精準的生命紀錄。
老師,想請問您
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台灣的電影,當我得知它將代表台灣爭取奧斯卡外語片獎時,其實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看待。因為總認為這種情感的表現方式,只有東方人才所能理解,甚至環境以及事件,只有活生生待在台灣長大的我們才能懂。
畢竟認識這個環境跟理解是有所差別的。
所以想問問老師,您是怎麼看待這部電影去爭取奧斯卡外語片獎呢?
藝術家應該不會去煩惱參展或得獎的問題,
不是不在乎,
而是那不是創作的動機。
創作者首先要追求自家人都能看得懂,而且受到感動,
其次,則是追求更多的共鳴,不管自家人或外國人,
能夠動人就是最大的回饋了,
至於得獎,有時是機緣,有時是共鳴,我無法判斷外國人能感受多少,
有,當然好,沒有,卻也不會失望的。
一開始覺得蠻無聊的,但是慢慢的進入高潮,後面賺人眼淚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