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約菲真正想在《烈愛灼身》中探討的是兩款君王術。
首先是電影的男主角。
瓦戴是個大總管,國王盛宴有他才搞得定,公侯的前途命脈繫乎他的表現,在這個場合中,他也有「一國之君」一呼百諾的特質,只有他的呼風喚雨可以帶來繁華極盛。可是他畢竟不是國王,只是個看國王臉色決定存活命運的總管,殘酷的現實一旦碰撞,他真正的斤倆與宿命立即浮現。例如,國王的寵姬可以對她青眼有加,甚至不惜以身相許,就在瓦戴靈肉合一的酣暢意滿之際,國王的夜半召見,卻讓寵姬不得不倉皇奔離,任他怎麼呼喚也喚不回的,有了美人心,卻不能有美人身,表面上是瓦戴情場落敗,其實卻是反應了他在權力競技場上,永遠不過是一位奴僕的本色。那種不堪,對他,才是最最致命的一擊。
電影的故事發生在短短三天之內,卻可以視做人生三階段。首先是興奮的期待,國王要來巡視,大家忙成一團,不管狀況合不合理,待遇合不合理,人的潛力就會被激發出來;其次則是威權勢力介入後,既是人性的淬煉,也是摧殘,國王臨幸誰?國王打牌是贏還是輸?國王會不會出兵打仗?每一個決定都讓關係人焦慮難安;最後就是看你怎麼來收攤了,三天的時辰一到,就得買單,不管是好或是壞,不管是狂喜或幻滅,總會有個結果,不是接受,就是抗拒,不是富貴,就是災禍。
所以電影的靈魂關鍵還是在於路易十四的治國之道,他是太陽王,是天授君權,是光明的所在,他的朝廷可以帶給你金錢和名望,自然就凝聚城邦諸侯的向心力,讓朝廷成為「野心」和「金錢」的角力場,趨炎附勢的貴族名流都爭著到朝廷向國王效忠,一旦受寵,就以為有了半邊天,可是很快你就會發現自己只是進入了另一個牢寵,因為只有國王才是權力的最終主宰者,國王變了心,你就什麼都沒有了,就像餐桌上失言的貴婦,立刻就被撤離,天威難測,永遠是國王最愛玩的把戲。
也只有聰明的國王才明白天下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搖尾諂媚之人其實都有所求,輕易施捨,難免驕縱,所以路易十四凡事不願意太早就宣布結果,吊足群臣胃口,因為只有等待才能考驗出人性,才能檢測出道德忠誠,才能彰顯國王威權。但也是這樣才能讓寵信的弄臣有搬弄是非,頤指氣使的模糊的空間。
羅蘭約菲的「烈愛灼身」就好像是一面古色古香的穿衣鏡,拆穿古人的假象,卻也照映出今人的真面目,但是他又不急著提供答案,而是要讓照鏡人依照自己的心性提照出自己要的影像。
例如大廚師職責在提供世人口腹之欲的喜悅和滿足,但因美食的喜悅和滿足都難長久,三口甜就讓人不知糖味,三匙醋即已難辨美鮮,他只能追求短暫瞬間的飽和完滿,不求永恆;政客們樂此不疲的就是去設計別人,去打壓別人,去創造自己可能也是非常短暫的勝利,人之不同各如其面,生命價值也是因人而異的,所以電影的結尾是廚師自殺,美女遁跡,權臣繼續在名利場上拚鬥撕殺,有的人參透了鏡花水月,有的人卻執迷不返。但是也因為導演不提供標準答案,空靈的結尾反而讓人若有所失。
還記得《末代皇帝》中一群中國演員講英語來演出中國人的傳奇嗎?語言有時像把針,不時會刺痛觀眾的耳朵,《烈愛灼身》講的是法國傳奇,男主角也是法國影帝傑哈德巴狄厄,但是卻要他和一群英國演員用英語開講,再不時夾雜些許法語字彙,給人的感覺就是怪,就像《大敵當前》中參與史達林格勒保衛戰的蘇聯軍人,明明手拿著俄文印刷品卻滿嘴英語一樣,光怪陸離不搭調。
雖然這麼不堪,英語走遍天下的這個現象卻是好萊塢電影主宰全球世界之後的語言流行新主張。資本主義的語言暴力便利了文化行銷,卻也剝奪了文化本色,留給世人的何只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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