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驪歌情：電影情貌

兩年前的除夕夜，我在部落格上簡單介紹了歐美人士在跨年時，必定高歌的驪歌：「Auld Lang Syne」，那篇文章其實意猶未盡，今年決心補遺，而且要細說重頭。

「Auld Lang Syne」這首歌曲是英國詩人Robert Burns所採集的民謠，但因一歌詞用古英文書寫，和今日的流行英文與文法都不盡相同，一般人未必聽得懂，但在七十年前，由於電影《魂斷藍橋》的轟動各地，「Auld Lang Syne」頓成舉世聞名的「驪歌」，而且透過好萊塢的文化洗禮，早已成為全球共通的跨年文化歌曲之一。

「Auld Lang Syne」的發音應該唸成「歐蘭桑」，歌詞大意及翻譯如下：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豈可遺忘老友，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不再思想起？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豈可遺忘老友，

And auld lang syne! 和美好往日

For auld lang syne, my dear, 為了美好往日，親愛的

For auld lang syne, 為了美好往日

We’ll tak a cup o’ kindness yet 就讓我們浮一大白

For auld lang syne! 為了美好往日

  在《魂斷藍橋》中，勞勃．泰勒找了剛認識的費雯．麗去一家餐廳用餐，勞勃．泰勒其實是不安好心的，因為他知道這家餐廳在打烊前，會請樂師演奏一曲「告別華爾滋」，前往用餐的男女一聽到琴聲響起，自然就會下到舞池婆娑起舞。

其實這首曲子就叫做「Auld Lang Syne」，一開始是甜美的華爾滋，然後樂師就會效法海頓「告別交響曲」的典故，逐一熄去譜架之前的燭火，悄悄隱退，舞池中一片昏暗，只留人客繼續起舞，剛才的樂音好像還在耳畔縈繞，愛情因而繼續發酵，「Auld Lang Syne」輕而易舉就穿透觀眾的心房，你再難抗拒邱比特的撩撥。

後來，誤傳勞勃．泰勒空難殉國，無力謀生的費雯．麗淪落成為妓女，有一天卻在經常拉客的滑鐵盧車站再遇到劫後餘生的勞勃．泰勒。重相逢，理應論及婚嫁了，但是泰勒家族是貴族名門，卻可接納妓女？就在「驪歌」聲再度響起時，費雯．麗思前想後，以前是閉花羞花的蜜甜往事，如今卻成了殘花敗柳身，覺得自己的身軀和名節都已不再無瑕，愧對情郎顯赫家世，今生註定無緣，決定黯然分手。

同樣一首歌，同樣的一對男女，情境不同，意義和效果就都各不相同了，這就是電影音樂的奧妙了。

後來，黑澤明的《醜聞》、比利．懷德的《日落大道( Sunset Boulevard)》、薛尼．波拉克的《遠離非洲(Out Of Africa)》、法蘭克．卡普拉的《風雲人物（It’s a Wonderful Life ）》喬治．史帝文斯的《巨人（Giant）》都曾用了這首曲子做為劇情轉折的關鍵音樂，巧妙各有不同。

意外的轉折是好萊塢導演常用的技巧，「Auld Lang Syne」就常被賦了這種神秘的力量。

《遠離非洲》中，所有旅居肯亞的歐洲人都在除夕時同聚一堂，準備歡慶新年，時間一到自然是大家齊聲高唱「Auld Lang Syne」，而且要跟身旁的家人或情人相擁相吻互道新年快樂，可是女主角梅莉．史翠普卻四顧茫茫，找不到夫婿，好不容易看到他的背影，卻是擁著其他的女人快步離去。

那是一顆破碎的心，在新年元旦，她知道，自己將來只能靠自己走出一條路來的。

《日落大道》中的威廉．荷頓卻是由過去女星豢養的小白臉，他不堪無聊，也不管明星是不是請了樂團在家慶除夕迎新年，決定自己出外找樂子。朋友相聚狂歡讓他備感溫馨，於是打電話回家請管家幫他收拾行李，他要搬出女明星家，沒想到，管家卻在電話中告訴他：「小姐自殺了，醫生正在急救！」嚇出一身冷汗的他，趕緊回家探視，小姐的手腕上都是白紗布，他正想要開口說出要分手的提議，沒想到時間剛巧跨年，樓下樂師立時彈奏出「Auld Lang Syne」的音樂，「豈可遺忘老友，不再思想起？」的歌詞句句打中他的心房，他不能做見死不救的負心漢，於是回身一報，他的孽緣宿命就再也糾纏無解了。

《風雲人物》的意外轉折也差不多，詹姆斯．史都華飾演的小鎮青年，滿懷壯志卻一直遇挫，幾乎就要在除夕夜坦承一切失利時，奇蹟逐一顯現，大勢頓時逆轉，「Auld Lang Syne」的音樂響起時正是噩運走到盡頭的人生轉捩點，電影也在這樣的歌聲中畫下句點，飽滿酣暢成為觀眾走出戲院時最愉悅的心情。

黑澤明《醜聞》中的「Auld Lang Syne」則是悔過贖罪的再生力量。

電影中的年輕畫家三船敏男與李香蘭在旅途中偶遇，卻遭到狗仔記者撞見，因此渲染成兩人有私情，憤而告官，他們委託了志村喬飾演的律師打官司，但是志村喬卻因女兒重病在身，需錢孔急，因而出賣了當事人，導致穩贏的官司一敗塗地，期間適逢除夕，他們先到一家酒館喝酒，酩酊的酒客滿懷感傷地為過去一年的灰頭土臉話別，對未來的一年充滿了無限的祝福與期許，於是「Auld Lang Syne」的音樂響起，先是樂團輕唱，繼而是沈醉的、失意的、清醒的酒客陸續都開懷跟唱，一首歌洗清了過去這一年的胸中塊壘，帶給大家無限的期待。

至於《巨人》中使用的「Auld Lang Syne」音樂則是最幽默，也最嘲諷的。

女星伊莉莎白泰勒下嫁德州牧場主人洛．赫遜，卻因人權觀念不同，時常爭吵，憤而帶著三位子女回娘家過感恩節，小朋友都愛極了外公豢養的火雞，沒想到在感恩節大餐上就是吃火雞，而且吃的就是早上才玩在一起的那隻火雞，於是小孫女首先發難痛哭，其他兩位兄姐也跟進嚎啕，餐廳原本正迴盪著「Auld Lang Syne」的音樂，如今突然加進了啼哭三部曲，爺爺正拿著菜刀要切食火雞肉，但是眼中看到的全是小朋友的眼淚，這一刀是怎麼也切不下去的…。

在2006除夕夜前，重新整理出驪歌六部曲，目的也只在和網誌上的朋友一起分享著：「為了美好往日，親愛的，為了美好往日，就讓我們浮一大白！」這首幾百年來傳唱人間的「auld lang syne」名歌精神。

各位朋友，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