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上海是個神秘城市,說不完的英雄傳奇,描不盡的江山歲月,然而,一旦大家都用對比的手法來說上海的故事,你不覺得疲累嗎?
對比的手法有很多種:陳凱歌在《風月》用的是鄉下千金來到大城市的幻滅來對比清純與奢靡;彭小蓮執導,王祖賢主演的《美麗上海》則是一個家庭的兩代時光來對比時代的變遷和人心價值的流變;關錦鵬的《長恨歌》用鄭秀文飾演的王瑤琦的一生四個階段來看城市,女人和愛情的變化……。
我不排斥對比,事實上,對比是人生的縮影,對比是訴說人生故事時最容易讓人明白和感動的方式,就像《屋頂上的提琴手》在女兒婚禮上演唱「日出日落」那首歌時,眼前是一對歡樂璧人,父母卻一定會從襁褓時期一路回想起扶育辛酸,今昔濃縮一瞬間,看似藝術,其實就是我們人生思緒的真實情貌。
只是,在中國侯咏導演的新作《茉莉花開》中再度看到一個城市的流變,一對演員的角色承繼,一個女人的韶光風情,我輕歎了口氣。
《茉莉花開》改編自蘇童小說《婦女生活》改編的,結構大致近似《長恨歌》,電影分為《茉》、《莉》和《花》三段,一個花名其實影射了三個女人,而且是祖孫三代,故事的地點從1937年的江南照相館開始,歷經1958年到1978年,照相館的名稱改成了紅旗照相館,簡單的店名對比,就已經反應出電影的「對比」性格了。
其次則是一人分飾《茉》、《莉》、《花》三角的章子怡,以及每回都飾演母親或祖母角色的陳沖。
一開場的「茉」是照相館千金,一心只想當明星,卻被姜文給騙了身,拒絕墮胎的她,獨自生下了「莉」,「茉」對母親的挑戰與背叛,後來也都投射到「莉」的身上,那是輪迴,也是宿命,陳沖先在第一段扮「茉」母,再在二三段中扮中老年的「茉」,烘托章子怡三個世代,三款造型的「茉」、「莉」、「花」,角色與劇情的重疊和變化,其實就提供了類似「鏡子」的功能,觀眾看到了每一回的當下,就會想起曾經有過的過去,所有的折磨和對抗,其實只是換穿了新衣裳,沒有太多的新骨血,也因此才會讓人唏噓,讓人感歎。
一人分飾多角的趣味就在對比,看著她們走過時光長廊,在不同時光下梳燙髮型或結辮;看著她們的佼好身材分別包裹進旗袍、睡裙、襖裙到上衣下褲的時代穿著中;看著導演用袖珍香水瓶、眉尖紅痣和近視眼鏡來妝點女性的時代印痕,那都是電影的時代縮影趣味,繁複的細節可以顯示製作小組的用心,不如此,不足以洞見企圖,然而,真正感人的力量卻是來自女人的靈魂。
《茉莉花開》的劇情結構在變與不變中流轉來去,每一代的女人都同樣為著要不要懷孕,要不要墮胎的情事煩惱,都在癡情的獻身和等待男人回應的煎熬中度過,都不願多聽長輩的話,都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了慘烈的代價……對比固然讓人將「太陽底下無鮮事」的生命本質看得格外透徹,但是也因斧鑿刀痕太過鮮明,少了意外期待與轉折,人生不管是左旋轉或者右旋轉,最後還都回到了原點,再度等待一個新輪迴的開始,這樣的宿命糾纏,雖然最後安排了阿花終於帶著女兒搬出了照相館老家,遷進公寓新房,而有了斬斷過去的宏願,然而一轉身,阿花卻看到了《茉莉花》的三代女人在溜滑梯上交疊的形影,還真的讓人有了招式用老的歎息。
對比可以精緻,可以籠統。侯孝賢的《最好的時光》中,同樣是以舒淇和張震的搭檔,貫穿百年來的男女情夢,三代的對比,互不相涉,再混進書寫方式的時代變遷,旨趣卻又相生相連,相對之下,《茉莉花開》一線二女串三代,激起同心圓的震盪,漣漪不少,唯獨少了意外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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