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摸!」你還記得楊紫瓊在《臥虎藏龍》中的那句 經典對白嗎?眼睜睜地看著玉嬌龍用手撫摸著青冥劍身,她就不由得怒火和妒火一起中燒,破口就罵:「那是李慕白的劍!」
妳越罵,我偏要摸,而且故意摸得順手俐落,還要用李慕白的劍來修理對付李慕白的人。《臥虎藏龍》的劇本就透過一把劍,鮮活有力地表現出女人的愛恨情仇。
青冥劍是李慕白的寶劍,玉嬌龍是硬搶得逞,從此帶著寶劍闖江湖。不過,青冥劍可是李慕白託俞秀蓮帶上北京的,被另一個女人搶走,就不只是公事恩怨,還夾雜著兒女私情的計較了。
男人的劍被搶了,其實是個象徵,講白話文,就是男人被搶了。
搶了男人的女人還到家裡來換衫歇腿,那不是踢館示威是什麼?李慕白明明可以制伏玉嬌龍卻幾度私放,名義上是想度化,骨子裡是不是有點心動呢?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同樣也是難以預測的,俞秀蓮名不正,言就不順,不能怪李慕白拖泥帶水,危機處理不及格,只能把箭頭往外伸,找對手女人出氣,於是嘴上姐妹相稱,手上兵刃火拚,都是私情作祟,當事人恨之如骨,觀眾也能看得透徹明白,很能理解為什麼電影中一定要有一場「鏢局大戰」。
男人的寶劍,等同於男性的化身,搶寶劍就是搶男人,借物寓事的女人戰爭,《臥虎藏龍》達到了心領神會的白描意境。
男人的劍不能隨便摸,男人送的珍珠也不能隨便讓別的女人給觸碰了。以十七世紀荷蘭名畫家維米爾的畫室為背景的電影《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就有異曲同功之妙。
維米爾以工筆油畫著稱,在他的彩筆下人物神韻及時代氛圍躍然畫布,他的妻子一向以夫為榮,原本她也是丈夫最得力的模特兒,不時穿戴得榮光煥發地彈著大鍵琴,盼能帶給畫家丈夫更多的創作靈感,然而孩子一個接一個出生,畫家不能再畫同樣的人物和題材,歲月和生活壓力讓畫家陷進了創意瓶頸,也拉開了夫妻倆的距離。
這時一個年輕的女僕闖進了畫家的生活,她不識字,但是天生對光線、色彩和構圖敏感,立刻就吸引了畫家的注意,靈光閃動的畫家於是重拾畫筆,先要女僕調色,幾次差點肌膚相黏碰之下,曖昧的情愫像一股暗流在他們的心身間流走,於是畫家更進一步要她兼任模特兒,讓他畫出她的靈魂和肉身。
女人對情敵的出現總是敏感的,丈夫的目光不再深情凝視,轉而注視著其他女人時,妻子總是第一個知道的,女僕的威脅她心知肚明,然而畫家是全家生計所繫,不到必要不能攤牌,只能把淚水和怒氣潛藏在胸口和肚子裡發酵。
有一天畫家要求女僕換上藍頭巾,戴上耳環,回眸一視,讓他畫出普世男人面對年輕胴體的無窮欲望和想像。那個年代的耳環都是穿孔式的,女人一定要在耳垂上穿耳洞,才可能戴耳環,於是女僕把穿耳洞的工作交給了畫家主人。
不過是穿穿耳洞吧,這個小小的動作卻是高度象徵意味的,男人拿起針,悄悄穿透了女人的耳垂,女人呻吟、淌血,一切的動作不是都很符合傳統所謂的「破瓜」、「第一滴血」等男女情事的象徵嗎?穿耳洞的完成,等同於他們在法統之外的一次身心交合。接下來,畫家替女僕戴了珍珠耳環。
那只耳環不是新的,那是畫家妻子的,是他利用妻子外出時偷偷拿來做道具的。不是情 敵,耳環只是道具,是情敵,那就是越界挑釁的染指動作了。事後知情的妻子能不發怒 嗎?
天底下只有《甜蜜蜜》中愚蠢的黎明會想到要替兩位他都愛的女人買一模一樣的手鐲, 那是什麼意思?兩個女人一樣重要嗎?愛情不能共享,寶劍、耳環和手鐲都是同樣的道理,懂得培養發酵這個嫉妒的香氣,戲劇就好看,不懂,就是隔靴搔癢,不知所云啦!
「工筆油畫」,工筆不是用來套在西畫上的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