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的電影」是個有趣的點子,古往今來,各家導演的玩法各不相同,玩得好,讓人拍案叫絕;拍得不好,讓我們看到東施效顰的江郎才盡,好或不好,其實都可以讓我們看到電影工作者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比較混的版本是2004電影《鬼計神偷(Before the Sunset)》,片中自以為神勇無敵的FBI探員伍迪.哈里遜坐在絕對安全的豪華轎車中捍衛珠寶,卻被皮爾斯.布洛斯南和莎瑪.海耶克整得七暈八素,人昏厥了,珠寶不見了,工作也沒了,決志要復仇的他參考了希區考克的名片《捉賊計》,想要一舉擒拿這對鴛鴦大盗。
但是《捉賊計》到底與《鬼計神偷》究竟有什麼關連?對不起,電影中只出現了一卷錄影帶盒,想要知道兩者關連,你只能租一卷《捉賊計》來看看嘍!
比較純情的版本是2002電影《巴爾札克與小裁縫》,忙著農作的村民無暇放下工作去鎮上看電影,於是推派文革下鄉的知識青年陳坤和劉燁去看北韓電影《賣花姑娘》,然後再請他們回郷轉述電影情節。他們的角色如同辯士,只是辯士有畫面佐証,他們只能靠著鄉民的想像力和一張能讓蓮花開花的舌頭,帶領大家進入電影的世界。這樣的工作誰不喜歡做?對於不慣體力勞動的知青,不下田而去看電影簡直就是老天恩賜的大假,浪漫到不行。
當然,有純情,就有癡情。1999年電影《新娘百分百》裡,諾丁丘的書店老闆休葛蘭愛上了超級明星茱莉亞.羅勃茲,好不容易盼到一次閨房幽會卻被大嘴茱的前男友破壞了,傷心的他只能在電影院裡尋訪愛人的影蹤,「巧笑倩兮」的模樣歷歷在目,耳朵裡聽到的卻是「How Can You Mend A Broken Heart?」的傷情情歌,真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真實版本啊!
1989年揚名坎城,隨後又征服全球的影癡電影《新天堂樂園》,最近又要在台北上映了,十多年來,大家津津樂道的都是小男孩托托與放映師艾佛雷多的師生情誼,當然也對於神父兼電檢委員,逢男女熱情場面必定搖鈴動剪的道德掛帥噓聲四起,這股壓力,到最後艾佛雷多送給托托「吻戲」精華大全集的畫面時才獲得充份紓解,是導演很高明的釣魚手法。
但是,真正吸引我的卻是永遠都有人進不到戲院去看電影,於是有人划著船在運河上伸長脖子、踮著足尖要偷看著露天電影院的畫面,以及那些因為買不到票,差點要暴動,得靠艾佛雷多用鏡子反射投影到廣場上才能平息眾怒的觀影人生,對我而言,那種激情才是最美麗的電影時光...... 你一定要曾經大排長龍,卻買不到票,氣到要找黃牛打架的激情時光,才會珍惜那種如願以償的快感,那種美麗,那種興奮,就像《美麗人生》的導演貝里尼因為小時候一直沒錢看電影,只能躲在銀幕後方看電影,所以他認知中的《賓漢(Ben Hur)》片名一直是左右顛倒排列的。真的,只要電影好看,左右顛倒看,也一樣迷人,電影不好看,就算給你最豪華的放映設備,你一樣沈沈睡去。
我心目中,電影中的電影要能說出不同層次的故事,才是高手。阿莫多瓦1988年電影《精神崩潰邊緣的女人》裡,男女主角都是西班牙電影圈裡的配音師,每天面對艾娃嘉娜主演的愛情電影,用最富感情的聲調流利說著悲歡離合的癡情對白,甚至整個人都溶入劇情之中,形成了「電影誤人」的最佳範例;阿莫多瓦用電影說故事的本事,到了《悄悄告訴她》更是爐火純青,植物人的看護士最愛去老戲院看經典舊片,看完電影後就把故事說給昏迷不醒的女主角聽,其中一場傻小子闖盪進入女人肉身布景的黑白電影片段,可以解讀成是他看的默片,更可以解讀成是他「性侵害」女主角的曖昧象徵,一直要到最後植物人懷孕了,觀眾才恍然大悟發生了什麼事,確實高明。
至於伍迪.艾倫的《開羅紫玫瑰》中,生活苦悶的米亞法蘿每天都會去看一部她熟到不能再熟的電影,直到有一天,電影中的男主角竟然走下銀幕來和她一起生活,鬧出天翻地覆的故事,銀幕上的男女急得如熱鍋螞蟻,我們都知道舞台劇的男主角如果突然消失,戲肯定是演不下去的,電影呢?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印藏在底片上的人物也會消失!更扯的是,真實生活中突然出現了一位虛擬人物時,怎麼不會天下大亂呢?
但是,伍迪艾倫不是開山老祖,早在一九三0年代,泠面笑匠巴斯特.基頓在經典默片《少年福爾摩斯》中就已經先玩了這套把戲,電影中他原本是位電影放映師,因為愛慕電影女主角,竟然走進了電影中,成為影片中人物,創造了虛實對話的效果與笑果,他的大膽創意和執行能力,到今天都沒有人可以超越,對我而言,開天闢地的人才夠格稱做電影大宗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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