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者未必要答覆所有的創作細節,會在作品中添加了一些元素,當然有其創意,但是留給大家做開放解讀,遠比提供標準答案做單一解釋有意思得多。
觀看挪威導演班特.漢默(Bent Hamer)執導的《霍頓的鐵道人生(O Horten)》時,我想起了已故波蘭大導演奇士勞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的《藍色情挑(Trois couleurs: Bleu )》,因為兩部電影中的主角同樣都有一位老媽媽,同樣寄居在老人院中,同樣都是主角在遭遇人生大變故之後,急著想要去探視的親人,差別在於一位不能行走了,一位完全失去了記憶,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記得了。
《藍色情挑》是以「自由」為命,探討著生命的凋零與重生,女主角茱麗葉.畢諾西(Juliette Binoche)最親愛的丈夫和女兒都因車禍往生後,她也了無生趣,一度想要輕生,最終還是勉為其難獨自行走在寂寞的人生道上,於是她到了老人院去探望母親。
養老院裡的老人有養老之名,多數都是等死,生命的歡娛,早因行動不便而逸散飄失了,但是茱麗葉卻意外看見了媽媽的眼神一直釘著電視看。那是一個高空彈跳的冒險節目,腳上繫緊了安全繩索,就大膽地從高橋往深谷跳下,挑戰未知的豪情,充滿了生之喜與狂。
老邁的母親,啥都不能做了,卻愛看高空彈跳的節目,為什麼?奇士勞斯基沒有解釋,也沒有讓茱麗葉發問,只是單純的「現象呈現」,解讀則開放給觀眾,你可以說那只是單純的打發無聊的運動節目,你同樣可以解讀成那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餘夢未了。
《霍頓的鐵道人生》的男主角霍頓在六十七歲退休時,先去探視安養院的母親,白髮蒼蒼的老媽媽早已癡呆了,無牽無掛,卻也無情無欲了,兒子出現在眼前,她不會有任何欣喜(只不過是眼前多了一位陌生人),兒子與她對話,她也沒有任何反應,或許是言語遲鈍了,或許是反應麻痺了,沈默阻絕在母子之間,親情天性也無法鬆動這面牆。
霍頓本來就不善言詞,看著母親依舊身體健康,也使不上其他力氣,只好在母親房內摸東摸西,四處看看。兒子都六十七歲了,母親少說也將九十了,年老,就行動不便,但是桌腳有張照片,是母親年輕時著雪衣戴雪帽倚著雪板的青春留影,牆邊也斜放著一組雪板,從照片到裝備,顯然,母親年輕時必定極愛滑雪,即使住進了老人院,依舊捨不得割愛,即使記憶已經斑駁,她自己都未必記得照片中的那位女郎往事,也未記能再從雪板上憶想起什麼青春往事了,但是模糊與懞懂中,隱約有股青青的身影在那兒飄盪著,班特.漢默運用了殘酷的青春對比手法,留給觀眾自行捕捉母親青春身影的空間,就是看似輕描淡寫,卻已尾勁十足。
《霍頓的鐵道人生》的運鏡手法非常安靜,沒有激情軒揚,但是淡淡幾筆,卻已濃縮了人生愛恨精華,我喜歡這款風格的人生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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